英王解禁後, 正德帝對蕭震的態度明顯冷落下來。

    以前朝堂上, 蕭震與別的臣子鬧口角,甚至頂撞正德帝, 正德帝基本都偏心蕭震,也不在意蕭震的直脾氣, 現在蕭震與臣子爭執, 十有八次, 正德帝會斥責蕭震。蕭震只是脾氣直, 並不傻, 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但,該說的時候還是要說

    大周西南邊陲有個安國, 一直向朝廷進貢,三月裏安國被鄰國偷襲, 危在旦夕,安國派來使臣,向大周求援。

    朝堂議事,有臣子提議朝廷明着發兵救援,實則趁機佔據安國, 納入大周國土。

    正德帝頗爲心動。

    蕭震覺得不妥, 一來安國地勢偏遠, 當地百姓全是不通教化的夷人, 便是佔領了也不好控制, 二來安國對大周忠心耿耿, 老老實實地上供金銀珠寶,大周卻此時攻打安國,有失道義。

    “武英侯的意思是,朕與其他諸臣都是無德之人,就你一人有德”正德帝繃着臉質問道。

    蕭震低頭,拱手道:“臣不敢,臣”

    “朕看你非常敢”正德帝打斷他的話,盛怒之下,以“不敬”之罪罷了蕭震的官

    蕭震氣得,瞪圓了眼睛,拂袖而去,破官當得憋屈,他寧可不幹了

    滿朝文武皆京,英王瞄眼蕭震狼狽離開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蕭震沒了官職實權,空有個侯爺爵位,燕王周元昉就相當於少了一個助力。

    蕭震氣沖沖回了侯府。

    自從被正德帝冷落,蕭震每天都會喫些氣,蘇錦已經習慣了。如果錯在蕭震,她會勸蕭震改改他的脾氣,但問題明顯出在正德帝身上,帝王若不想用臣子了,臣子做的再好,帝王也能揪出臣子的錯來。

    爲何正德帝突然態度大變

    蘇錦有點睡不着了,蕭震丟了官她不在乎,前來給女兒提親的人數銳減,蘇錦也不是太在意,那種因爲蕭震丟官就放棄她女兒的牆頭草,根本不值得女兒嫁。此時此刻,蘇錦最擔心的是阿徹,看樣子,正德帝八成是要立英王爲儲君了,待英王登基,燕王會是什麼下場,她的阿徹呢

    蘇錦擔憂,燕王府幽靜的書房,周元昉對阿徹道:“是我連累了侯爺。”

    阿徹道:“王爺多慮了,家父性情剛正口無遮攔,皇上偶有不喜,乃人之常情。”

    偶有不喜

    周元昉仔細咀嚼了這四個字,奈何父皇的心思,無人能準確揣度。既然阿徹不甚在意,周元昉就不提此事了,笑着問阿徹:“是不是快當父親了”

    想到家中大腹便便的妻子,阿徹沉靜的眼眸多了幾分溫柔,臉上也露出了不自覺的笑:“四月中旬吧。”

    周元昉拍着他肩膀道:“你我幼時相遇,轉眼你都要有兒子了,等孩子出生,我一定去侯府討杯喜酒。”

    阿徹微微皺眉,道:“皇上剛免了家父的官,王爺”

    周元昉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多說,當然他也有自己的道理:“你我交好非一日兩日,若我因侯爺失寵便疏遠你,父皇難道會高興”

    阿徹笑了,確實如此。

    傍晚,阿徹回了家,聽說母親陪父親去逛花園了,猜到母親正在開解受了委屈的父親,阿徹就沒去打擾,直接去見妻子。

    霍溫清還有一個月就要臨盆了,衣襬高高撐了起來,阿徹見她出門來接他,不禁加快腳步,走過去扶住妻子,低聲道:“不是叫你別亂動”

    年輕俊美的男人滿眼關心,霍溫清柔柔地笑:“娘還叫我沒事多走走呢,說是這樣生的時候更容易。”

    阿徹就沒話說了,母親生了他們兄弟四個,肯定比他懂。

    夜裏歇下,阿徹與妻子說悄悄話:“官場的事有我們,你不用擔心。”他怕妻子也爲父親丟官一事發愁。

    霍溫清比他想的透徹,低低道:“多事之秋,父親罷官回家,未必不是好事。”

    阿徹一驚,第一次發現妻子居然還懂政局形勢。

    霍溫清靠到他懷裏,握着丈夫的手放到肚子上:“我沒事,你在燕王身邊,纔要多加小心。”

    阿徹輕輕擁住妻子:“我明白。”

    四月中旬,霍溫清生下一個六斤重的男娃,母子平安。

    家裏添丁了,還是一個替馮實繼承香火的孫輩兒,蕭震很高興,一掃之前的鬱氣,開開心心地與蘇錦來看孫子。剛出生的男娃,臉龐像阿徹,眉眼隨了霍溫清,蘇錦喜歡,蕭震更喜歡,要是這孩子也長了雙酷似沈復的桃花眼,多多少少都會有點添堵。

    “父親,您幫孩子娶個乳名吧。”阿徹笑着道,大名不急,孩子養到週歲再取也不遲。

     蕭震熟練地抱着孫子,想想好兄弟馮實的脾氣,感慨道:“賤命好養活,就叫六斤罷。”

    蘇錦捂嘴笑。

    十四歲的阿滿差點笑岔氣,瞅着兩個弟弟道:“幸好你們倆的名字都是娘起的,不然照爹爹的意思,你們倆都得叫七斤。”

    睿哥兒、勝哥兒互相瞅瞅,再看看一臉威嚴的父親,都很慶幸他們躲過了一劫,六斤算什麼名字,太搞笑了

    阿徹、霍溫清都很喜歡這個小名,六斤六斤,叫起來多親暱。

    孩子洗三,侯府沒有大辦,只請了霍維章、華氏與霍雲騰夫妻來家裏做客。霍雲騰去年娶的妻子,是個商家姑娘,霍雲騰自己看上的,華氏滿意兒媳婦,霍維章對兒媳婦的身份並無要求,親事辦得歡歡樂樂。

    兩家子坐在廳堂看孩子,孩子太小,不能長時間待在外面,剛抱回霍溫清身邊不久,下人來報,燕王殿下到。

    蕭震、蘇錦帶頭,一大幫子人忙去前面迎接。

    阿滿牽着勝哥兒,走在最後面,到了門口,她好奇地擡頭,就見門前站着一個身穿玉色長袍的男人,那袍子上繡着常見的雲紋,料子好雖好,卻顯現不出一個王爺的尊貴,再看燕王,淺笑着與父母見禮,平易近人,好像他只是哥哥的同窗好友。

    阿滿之前見過一次燕王了,並沒有很驚訝,只覺得與上次見面比,燕王更高大了。

    蘇錦卻震驚極了。她記得清清楚楚,小時候的三皇子每次來自家,只是找阿徹、阿滿玩耍來的,對她這個半老徐娘,三皇子總是繃着臉,嫌她礙事的時候,臭小子還會陰沉沉地瞪她,絲毫不爲她的美色所動,不像街上亂跑的孩子,看到漂亮嬸嬸都會比平時乖一些。

    眼前的燕王,生的面如冠玉芝蘭玉樹,目光也是平和帶笑的,再無之前的冷傲。

    蘇錦都快傻眼了。

    蕭震經常在朝堂上見到燕王,沒什麼可驚奇的,將人請進了家。

    女眷們自動去了後院。

    周元昉飛快掃了眼阿滿,小姑娘穿着一件桃粉的長裙,背影纖細,蝴蝶似的飛遠了。

    匆匆一瞥,周元昉先是滿足,隨即悵然若失。

    周元昉的心不在與蕭震、霍維章客套上,阿徹很快就看出來了,提議父親們喝酒,他陪王爺去花園裏走走。距離開席還有半個多時辰,總得做點事消磨時間。

    花園裏有涼亭,周元昉想下棋,阿徹命平安去取棋子,兩人對座。

    每當阿徹低頭走棋時,周元昉就偷偷掃視一圈,期待能看見那個穿粉裙的小姑娘。

    可惜得知燕王去了花園後,蘇錦就及時提醒家裏的孩子們別去了,阿滿小事貪玩,大事上都聽母親的,乖乖地陪嫂子。

    周元昉白白在侯府花園待了半個時辰,一無所獲。

    宴席男女客分開,周元昉更是沒機會見阿滿,倒是看到一張新面孔。

    阿徹給他介紹:“這是舍弟蕭祿。”

    蕭祿就是蕭震的堂侄,蕭家二房回通州老家後,蕭祿單獨留了下來,還是住在外面那棟宅子,身邊有丫鬟小廝伺候。今日侯府辦喜事,當然得請親戚過來。蕭祿勤奮好學,人也老師,蕭震、蘇錦都挺喜歡這孩子的。

    一個膚色黝黑的農家子弟,周元昉沒放在心上。

    翌日周元昉進宮,散朝後,正德帝將兒子叫了過去。

    “父皇。”周元昉恭敬地喊道。

    正德帝看他一眼,面無表情問:“昨日你去武英侯府了”

    周元昉微微驚訝,隨即坦誠承認:“是,馮徹喜得麟兒,兒臣替他高興,特上門賀喜。”

    正德帝冷哼:“那孩子若隨了馮徹還好,就怕隨了武英侯的脾氣。”

    帝王的話裏,充滿了對蕭震的不滿。

    周元昉想了想,道:“若隨了武英侯,卻是我大周之喜,又添一員保家衛國的猛將。”

    正德帝看眼兒子,冷聲道:“朝廷人才濟濟,不缺他一個。”

    周元昉回視父皇,垂眸道:“兒臣覺得,有總勝於無。”

    正德帝挑眉:“你這是在指責朕不該罷免武英侯的官”

    周元昉撲通跪了下去,朗聲道:“兒臣不敢,父皇責罰武英侯,必定有您的道理,只是父皇屢次教導兒臣,上位者當有賞識人才之眼力,更要有容納奇才怪傑之心胸,那日武英侯反對朝廷攻佔安國,句句在理,卻被父皇罷官,兒臣不懂其中緣由。”

    正德帝沉默半晌,最終只道:“下去罷。”

    周元昉低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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