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耳朵沒聾、腦子沒壞的,都能聽出她有多認真。

    “聆音樓”在南惠坊已矗立近百年,在此地衆多的酒樓中也是“資歷深厚”的老字號,平日裏迎來送往的達官貴人甚至王公貴族不知凡幾,漸就成了京中大小消息彙集之所。

    此刻聆音樓內偌大的廳裏已客似雲來,脂粉燃煙的喁喁交談中,自少不了一些小道趣聞。

    聆音樓的掌櫃娘子素來是個長袖善舞的,擡眼見羅翠微帶着兩名家僕進了門來,忙笑着迎上前去:“今兒吹什麼風羅大姑娘可是許久沒有”

    “來找羅風鳴。”羅翠微笑着擡起手,打斷她的寒暄。

    掌櫃娘子見她眼底似有山雨欲來,頓時躊躇爲難:“這開門做生意的難處,羅大姑娘一定能體諒。”

    聆音樓內的消息本就躥得快,白天羅風鳴當街打人被京兆府拿了去,他一隻腳才跨出京兆府大門,消息就已在聆音樓落了地。

    之後羅風鳴來聆音樓要了間雅閣關起門喝悶酒,這會兒羅翠微又氣勢洶洶上門來,掌櫃娘子看這架勢就知道自家這是要遭池魚之災。

    羅翠微拿出一張銀票揉進掌櫃娘子手中,“待會兒的任何損失都算我賬上,多了不用退,少了我再補。”

    “羅家大姑娘實在是個痛快人。”掌櫃娘子看了看銀票上的數額,眉開眼笑地點點頭,指了指二樓某一間雅閣。

    那間雅閣的雕花門扉被人從裏頭閂了,羅家家僕叩了叩,裏頭傳來羅風鳴微醺的聲音:“誰啊”

    羅翠微使了個眼色,那兩名家僕當即齊齊擡腳,竟將門給踹開了。

    這動靜可不小,連樓下原本熱鬧喧囂的場面也立刻像被凍住,衆人目瞪口呆地擡頭望着這處。

    而雅閣裏的羅風鳴更是呆若木雞。

    羅翠微擡腳進去,外頭的兩名家僕立刻將門重新拉上。

    “姐,我”羅風鳴斯文俊秀的面上薄醉酡紅,眼中卻已清明大半,忙不迭地站起來。

    羅翠微見狀,氣不打一處來,幾步過去拎起桌上一個酒罈子就潑他滿臉。

    “你是殺人越貨了還是放火燒城了不過惹了指甲蓋那麼大點事,就不敢回家我羅家兒郎就這點破出息”

    酒香霎時溢滿整閣,羅風鳴的眼睛被酒漬辣得生疼,紅通通直泛淚。他有些慚愧地抹了一把臉,小聲道,“我想說二姨她”

    “二姨怎麼了表哥又怎麼了家裏是沒給你錢還是沒給你骨頭打就打了,該道歉道歉,該賠錢賠錢,人家要打要罵你受着就是了,有什麼好躲的”

    羅翠微眼中也是泛紅,恨鐵不成鋼地將那酒罈子往地上重重一扔,“羅家又沒倒你惹這點破事羅家還扛得起,怕個鬼啊”

    聆音樓的雅閣地上都鋪了厚厚的絨毯,酒罈子落地只砸起悶悶的聲響。

    羅風鳴趕忙衝上去抱住她的手臂,語帶哽咽:“姐,你消氣,我知錯了”

    “區區一個張文平,就值當你親自動手還被京兆府尹抓個現行末了連自己善後都不敢”大顆的淚水從羅翠微眼中滾落,她擡腳往他腿上一踹,將他推得遠些,“別叫姐了,沒你這種破弟弟”

    她已許久沒有發過這樣大的脾氣了。

    此時的羅風鳴已明白過來,長姐氣的不是自己惹事打人,而是氣他惹事之前沒籌謀落人把柄,惹事之後又沒有擔當善後的勇氣。

    自從父親羅淮受傷後,這幾年羅翠微肩上的擔子有多沉,羅家上下除了夏侯綾,就數羅風鳴最清楚。

    又趕上這兩年黃家將羅家壓得有些緊,羅翠微面上看着鎮定從容,可到底只是個年輕輕的姑娘,心中的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而自己作爲她的親弟弟,在這種時候,不但沒能幫她多分擔些,還讓她生氣、失望。

    羅風鳴擡手使勁抹了一把臉上的酒漬,屈膝就要跪下。

    羅翠微立刻擡起腳尖朝他膝頭一踢,甕聲嬌斥:“我還沒讓你氣死,跪什麼玩意兒”

    羅風鳴身形微晃,穩了穩站定後,纔開口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今日我與”

    “叫人打盆水來洗把臉,坐下慢慢說,”羅翠微吸了吸鼻子,擡起手背抹去自己眼眶中的殘淚,“不就是打個張文平嗎,恃財行兇都不會說清楚怎麼回事,你姐教你怎麼惹是生非還不落人把柄”

    牆角屏風畔驀地響起一道幽幽帶醉的沉嗓:“羅風鳴,你姐姐怎麼這麼好啊”

    羅翠微傻眼,慢慢轉過頭,這才注意到那屏風下靠牆歪坐着一個醉醺醺的錦袍青年。

    這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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