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我同我弟弟一道出門時,若我搶了他付賬時的那份威風,他要同我鬧氣的,”羅翠微避重就輕地笑答,“只是習慣了,殿下勿怪。”

    “我又不是你弟弟,”雲烈仍舊一瞬不瞬地望着車頂,似有不滿地小聲抱怨了一句,脣角卻忍不住上揚,“沒少,我帶了錢的。”

    以他開府王爵之尊,面對平民出身的羅翠微,即便是雙方以朋友的身份相交,他的自稱也不該是“我”。

    可他不但自稱“我”,字裏行間的態度也親和隨意,沒有半點居高臨下的樣子。

    這是真的將她當做了自己人,讓她享有了與熊孝義及昭王府中那班臨川軍出身的侍衛同袍同樣的禮遇了。

    心虛又羞愧的羅翠微忍不住眼眶發燙,半垂粉頰,滿面赧然發紅。

    雖然她方纔已在心中默默放棄了“借道臨川”的計劃,可那終究是她接近他的初衷。

    他與他的同袍在臨川忍着飢寒戍守國門,風骨錚錚、俯仰無愧,她卻想拉他下水,做一筆鋌而走險的交易。

    原本以爲自己及時打住,沒有將那不厚道的交易說出口,就可以在他毫無察覺之時抹去自己最初那種不純的心思,從此以磊落、單純的面貌與他友好往來。

    可此刻她忽然發現,那太難了。

    若將來有朝一日,雲烈忽然反應過來,參透這其中的玄機,明白了她最初是帶着怎樣的意圖接近他的,那他會以什麼樣的目光看她

    羅翠微越想越難過,越想越不安,眼眶發酸,鼻頭也發酸。

    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掉眼淚,又怕擡起頭就會被雲烈看出異樣,便裝模作樣地打開了一個點心盒子,隨意拿了塊百果糕出來。

    紅脣才碰到那甜糕的邊緣,還沒來得及咬上一口,她的指尖驀地一空,甜糕就這樣憑空不見了。

    羅翠微大驚失色地擡起頭,正瞧見雲烈腮邊鼓鼓,滿臉理直氣壯地望着車頂哼道:“方纔不還說是買給我的嗎怎麼當着我的面就喫起獨食來了”

    “我喫的,是給我妹妹的那盒”羅翠微驚訝又委屈地眨了眨眼,這事原本蓄在她眼眶裏的淚突然成珠滾下。

    這淚是爲着眼前心中沉重的鬱結,與甜糕倒是半點不相干。

    可雲烈哪裏知道她心中的曲折,只聽她嗓音有些異樣,便趕忙垂眸看向她。

    見她面上有淚珠,他頓時也慌了:“同你鬧、鬧着玩的,不是真的說你喫獨食你別哭啊那個,整盒、整盒都歸你行不行”

    羅翠微這才察覺自己的眼淚落出來了,尷尬地擡了袖子胡亂朝臉上抹了一通。

    可許是她原本就心事沉沉,這淚既無意間掉了下來,竟就像個盛滿珍珠的斛被打翻似的,一顆接一顆連綿不絕往外滾落。

    雲烈手足無措,實在不知該如何安慰,半晌後無助地指了指自己鼓鼓的頰邊,“要不,我把這塊也還你”

    話一出口,他自己先呆掉了,他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說出這麼蠢的話來。

    整塊甜糕都在他口中,這要怎麼還難不成還

    “你腦子在想些什麼烏七八糟的事”羅翠微嗓音冷冷,帶着落淚後特有的鼻音。

    雲烈懷疑自己面上燙得能煎蛋。

    不過,面對羅翠微那明顯帶着羞惱,卻又彷彿能洞察人心的眼神,他還是十分沉着地搖了搖頭,道貌岸然地挺直了腰板。

    “沒有,什麼也沒有想,一片霽月光風。”

    絕對、絕對沒有浮現出類似“堵住她的小嘴”、“用舌尖將這塊甜糕遞迴她口中”這樣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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