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每逢羅翠微與徐硯同時出現,幾位長輩必定樂呵呵地拿此時打趣,非說那日是徐硯瞧着小翠微可愛,就要追着去親她;小姑娘卻以爲他想喫人,被嚇着纔會一路跑最後被堵在廊下沒得跑,這才推了他的。
或許大人們只是說嘴打趣逗小孩子玩,可見一回說一回,一年年加油添醋將整件事說得活靈活現,彷彿當時就在旁邊瞧着,末了還要調侃帶笑地衝兩個孩子問一句,還記得嗎
簡直讓羅翠微不勝其煩。
在許多年裏,徐家的大人們都很熱衷於在見到羅翠微時再將此事回憶一遍,還會順口添些細節,力求將一段“兩小無猜的趣事”講得生動跌宕,引人入勝。
待到羅翠微長到十一二歲的年紀時,終於忍無可忍,態度堅決地對父親說出自己不願再與徐家的人尤其是徐硯打照面。
雖羅翠貞年紀小不清楚這往事,可“長姐不願與徐硯碰面”這個事,她是很清楚的。
羅翠微聽着妹妹與徐縈在外頭小聲交談的響動,心下漸漸生怒。
她從不忍心勉強弟弟妹妹,只要他倆說不喜歡、不樂意的事,能護着的她都會盡量護着。
今日卻得了這麼個下場
“喝茶嗎”笑嗓溫雅端和,如三月春風那般暖融。
徐硯生就一張冠玉俊雅的臉,又常帶笑臉,待人處事和氣持重,很有謙謙君子之風。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羅翠微斂住心中淡淡的怒氣,擡眼看向對面,淡聲道,“多謝,不用。”
“畢竟你我也算自幼相識,連喝杯茶閒聊幾句的交情都沒有嗎”
徐硯笑着,顧自起身去角爐上倒來兩杯熱茶。
若是平常,羅翠微或許還會與他和氣地過過場面,可這會兒她被羅翠貞氣着了,哪有心思與好聲好氣與人周旋。
“有話直說,你我十年來照面的次數,兩隻手就能數完,哪來的交情”
徐硯倒也不氣不惱,將一杯茶推到她面前,緩聲輕道:“既如此,或許唐突失禮,可有些話”
“不必繞這種過場,直說行不行”心情不豫的羅翠微擡手揉着眉心。
這半個月裏,羅翠微與雲烈在人前雖並不張揚逾矩,可此次能隨聖駕前往泉山的,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豈會看不出端倪
只是大家都看破不說破,而徐硯卻是頭一個當面發問的。
“徐二,你還真是既唐突,又失禮,還管得寬,”羅翠微手上一頓,終於正眼看他,“無論是羅家的事,還是我羅翠微自己的事,都輪不上你來過問吧”
她之所以挑了一位殿下,不過是因爲運氣不好,喜歡的人恰好是一位殿下罷了。
可她覺得有必要對徐硯解釋這個。關他什麼事了
徐硯輕輕嘆了一口氣,笑眼幽深地望着她。
“解此困局的法子有很多,你爲何偏要挑最錯的那一個呢”
見他執意要談此事,羅翠微蹙眉盯着他,卻沒吭聲。
徐硯笑眼中漸有了淡淡的悲憫,“你於商事上稟賦一般,骨子裏又不夠圓滑不夠敏銳,能一力將羅家撐到如今這樣的光景,你不說,我也能猜到你是如何的嘔心瀝血、絞盡腦汁。”
徐硯的目光緩緩對上羅翠微的審視,眼中的笑漸散,只剩下語重心長與痛心疾首。
“你究竟想沒想過,挑了一位殿下,就意味着你一定是出嫁而非招贅。即便成功解了羅家這困局,最終也是爲他人做嫁衣,你就當真不心疼自己付出的那麼多心血”
“哦,這個事我想過的,”羅翠微端起茶杯淺啜一口,這才懶懶擡眼回視他,“不心疼啊。”
徐硯不知費了多大勁,才忍着沒將一口老血噴她臉上。
“好,即便你不在乎交出羅家的家主令,”徐硯深吸一口氣,“那昭王殿下呢你問沒問過,他是爲了你羅翠微,還是爲了你背後羅家府庫的金山玉壘”
見羅翠微的目光轉爲震驚和茫然,他就知道,這姑娘之前肯定沒想過這層。
“待你只是羅翠微,而不再是暫代羅家家主令的掌事大姑娘羅翠微,你與他,又能走多遠若真到了那時,你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