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庶帝 >第一百七十七章 龍香御墨
    文一沾被安懋單獨宣召入紫宸殿引對的時候,已經是上邶州爆出謀反案後的第三天了。

    文一沾進殿時,安懋正饒有興致地在看一篇文章,見文一沾進來了,笑着免了他的禮,接着賜了座。

    文一沾謝了恩,施施然地坐了下來。

    安懋開口時,語氣裏還帶着些許笑意,“朕方纔在讀太子近來作的一篇功課,太子以爲,昔年倭國派遣遣唐使來大唐,並非是爲了求學求法,而是一種倭國貴族子弟借位獲得政治利益的手段。”安懋一邊說,一邊笑,“這種說法,朕真是聞所未聞,不知文卿以爲如何”

    文一沾道,“太子殿下聰敏穎悟,此種說法,臣亦是聞所未聞,故而不敢評。”

    安懋的笑容有些淡,他放下手裏的文章,道,“朕明白,文卿是避嫌。”

    文一沾一怔,就見安懋似笑非笑地看了過來,“昨日,太子方向朕舉薦文卿爲上邶州經略使謀反案的制勘官,難怪今日文卿不敢評說太子的文章。”

    文一沾立刻站了起來,向安懋行了一禮,“承蒙聖上與太子殿下擡愛,只是,臣着實未聽過這遣唐使借位之說,望聖上明鑑。”

    安懋道,“無妨,文卿且坐罷。”他頓了頓,見文一沾復坐下後,才慢慢開口道,“其實,朕早有意讓文卿擔任此案的制勘官,現下,太子先一步替朕說出來了,倒也不錯。”

    文一沾道,“幸蒙聖上賞識,臣必定不負聖恩。”

    安懋道,“既如此,朕就不得不問一問,不知,文卿對此案是何看法”

    文一沾想了想,道,“臣以爲,此案疑點頗多,須得嚴審。”

    他試探着說了這一句,看向安懋,安懋還是淡笑着,沒有給出任何迴應,見文一沾看了過來,追加了一句,“文卿有話,但說無妨。”

    文一沾立刻覺出情形不對,他微微低了低頭,道,“臣尚未閱看卷宗,不敢隨意置評此案。”

    安懋道,“此案尚未開審,哪裏來的卷宗”安懋停了一下,將聲音放得更和緩了一些,“你隨意說說罷,若說得好,朕便賞你;即便說得不好,朕聽過就罷,也不往心裏去。”

    文一沾應了一聲,心下斟酌了一番,才緩緩開口道,“臣尚未踐事,對地方邊事一竅不通,只是臣讀宋史時,嘗閱得一則宋太宗與近臣議邊防事,臣竊以爲,此則事頗閤眼下情形。”

    安懋道,“好,文卿且細說與朕來聽。”

    文一沾道,“宋太宗初即位時,與近臣言道,國家若無外憂,必有內患。外憂不過邊事,皆可預防,惟奸邪無狀,若爲內患,深可懼也”

    安懋接口道,“帝王用心,常須謹此。”

    文一沾點了點頭,道,“聖上博古通今。”

    安懋笑了一下,道,“大宋帝國是趙氏兄弟一城一池打下來的江山,武將出身的開國皇帝,對邊防事格外用心。朕是受禪登基,一場硬仗都未打過,自然該以史爲鑑。”

    文一沾道,“聖上博聞強識,臣等不及也。”

    安懋道,“有道是,博聞強識而讓,敦善行而不怠,謂之君子,”安懋又笑了一下,“文卿說自己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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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非其實是在暗指自己不讓”

    文一沾一怔,不禁擡頭看了一眼安懋,安懋還是淡笑着,一副讓人琢磨不透的樣子,文一沾不由得猶疑起來,安懋的反應讓他不知該怎麼答話了。

    安懋見文一沾遲疑着不敢開口,哈哈一笑,道,“朕隨口玩笑罷了。”他斂了斂笑容,“文卿說得不錯,該賞。”

    文一沾立刻起身,行了禮謝恩。

    安懋道,“朕前些日子偶然得了兩方龍香劑,朕不慣用香墨,念及文卿是懂香之人,朕便賞與文卿罷。”

    文一沾道,“龍香劑爲宋朝御墨,聖上雖賞,臣卻不敢受用。”他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且臣雖懂香,卻不愛香。臣常於聖上跟前行走,用香難免僭越。”

    安懋道,“龍香劑是以油煙入腦麝金箔所制而成,朕以爲,文卿用龍腦香墨,是恰如其分,不能算作僭越。況且,文卿在琅州家中時,所用香料必定比朕之所賜名貴百倍,文卿不必爲此介懷。”

    文一沾心念一轉,擡眼對安懋微笑道,“聖上恩德,臣不敢不用,只是不知,這龍香劑該用於何處望請聖上指教一二。”

    安懋笑了起來,“朕不如文卿懂香,依朕看來,這香墨與旁制墨品別無不同,文卿只作尋常用即可。”

    文一沾心裏有了底,他微微笑道,“臣即蒙聖恩,便將這龍香劑用在上邶州經略使謀反案的卷宗上,以供御覽,不知聖上以爲如何”

    安懋道,“若僅用在卷宗上,豈不是虧了這香墨”

    文一沾又是一怔,就聽安懋繼續道,“文卿不如把這龍香劑用在此案的制勘實錄上頭,想來,”安懋笑了笑,“這御賜的龍香劑寫就的勘問筆錄,便無人敢踐踏了去了。”

    文一沾心中一驚,他強壓着不露聲色道,“可,御史臺”

    安懋打斷道,“御史臺的筆錄,自有一份,朕此次,卻只讀文卿的這一份。”他着意看了文一沾一眼,“朕記得,文卿一手正楷寫得極好,遒勁豐潤,頗有柳體風範。”

    文一沾低眉道,“聖上謬讚。”

    安懋道,“朕此言不謬,”他笑道,“昔年唐穆宗見柳公權之書法,一時機爲聖品,召而問之所用筆法,柳公權對曰心正則筆正,筆正乃可法矣。俗語有字如其人之說,朕見文卿平日所書,無一字不正,故而委文卿此事,文卿不必自謙至此。”

    文一沾又一次站了起來,“臣必不負聖恩。”

    安懋擡起手,示意文一沾坐,“其實,以香品而論,龍香劑所用之香並不十分名貴,其重是重在御墨二字上。因此,此墨若盡,文卿只管遣了監勘官入宮同朕開口再要便是,千萬別,”安懋特意停了一下,“孤行己見。”

    文一沾低了一下頭,又擡頭與安懋對視着笑道,“臣得賜御墨,感恩不已,自然奉命而行,萬萬不敢自作主張。”

    安懋笑了起來,“甚好。”他看了看文一沾,忽而追問了一句,“文卿可知,朕爲何不慣用香墨”

    文一沾道,“臣竊度之,凡因墨入龍麝,奪其煙香,而引蒸溼,反爲墨病,故而聖上不喜。”

    安懋又笑了,“正是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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