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才被同意去看林慕琛。
彼時他已經從加護病房轉去了普通病房。
其實病房就在她病房隔壁……
但是這一個星期以來，她的情況並不穩定，未免情緒起伏波動太大，醫生一直不允許她去。
就算後來同意她去，也是輪椅給她推過去，並且規定時間，只能看半小時。
但有的看，總比沒得看要好。
隔壁病房。
喬婉推着坐在輪椅上的桑晚進門，然後一路將輪椅推到牀前，臨走，也是一再叮囑，“小晚，你要想着肚子裏的孩子和大白，千萬別激動，過半個小時我再進來接你。”
“好。”桑晚神色很平靜，點頭。
喬婉又替她理了理蓋在腿上的毛毯，這才轉身出去。
不多久，那扇門關上，房裏剩下兩個人。
一個靜靜躺在牀上，一個安靜守在牀邊。
剛剛進門開始，桑晚視線就一直落在這張病牀上，直到輪椅推到近處，她纔看清躺在病牀上的人。
他似乎還是那天手術室出來，她匆匆一瞥中的模樣。
臉上帶着氧氣面罩，頭上還裹着紗布。
桑晚伸手碰了碰他下巴上冒出的一點胡茬，癢癢麻麻有些戳手的感覺，觸電一樣。
她想和他說說話。
見不到的時候想了好多好多話要說。
見到了，卻不知能說什麼。
最終她輕輕拉起他的手貼上自己平坦小腹，他的手有些涼，然而寬大的掌心卻叫她感覺無比安心。
“林慕琛，你又要當爸爸了……”
好一會，她才擠出一句話，但也僅僅如此，眼眶微微有些溼潤，想起醫生和喬婉的叮囑，她便深吸口氣，壓下那些層層疊疊不斷往眼睛裏涌的酸澀難受，“你已經錯過了大白的成長，難道你還要錯過ta的嗎？”
醫生說，猶豫頭部受到劇烈撞擊，林慕琛能不能醒還是個未知數。
或許一週兩週，或許一年兩年，或許永遠就這麼睡着了……
車禍當場，許母便死在車中，當時情況那麼嚴重，所有人都覺得林慕琛沒用了，但是他還活着。
他活着……
桑晚便相信，他一定會醒來。
漸漸，她話匣子有些打開。
貪心的不願意將那手掌一直留給腹中孩子，她握着他手背，然後將他手心貼在自己的側臉，就這麼靜靜看着他，同他說了許多話。
“林慕琛，如果六年前我就聽話嫁給你，我們之間是不是就能少掉這許多的波折了？我最近一直在想，想我們甜蜜的時候，可是我想了好久才發現，我們在一起的大多數時間都是不太甜蜜的，你好像從來沒給過我太多太好的回憶，只有那次在遊輪上，我想來想去，只有那一次……”
“我以前始終覺得你並沒有那麼的愛我，我至於你而言，似乎要拍在很多東西之後，但你又似乎一直都沒有真的放開我，再想想，你這個人霸道，又好像一直都是你在主動……”
“大概……喜歡你的人很多，但是我猜她們大多數心裏應該都很明白，自己和你這樣的人這輩子不會真的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因爲你太遙不可及了，對我來說，你也是這樣的存在，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排斥一切同你接近的機會……”
“你不知道喜歡上你這樣的人有多容易，但是能被你喜歡又有多難，我用了三年時間都沒能忘懷那段過往，而許唯一則是窮其一生都沒能走得出來，林慕琛，你看，我們之間的波折夠多了，不要再浪費時間了好不好？”
沒人迴應她。
他不知能不能聽見她說話。
桑晚緊緊握着那隻手，看他的眼神很貪婪，她很害怕下一秒他會就這麼消失不見。
“林慕琛，你之前不是問我能不能給你一個許諾的機會？我現在就給你答案，若是我腹中這個孩子出生之前你醒來，那麼我便再給你一個機會！若你到那時還不醒來……不，你一定會醒來的是不是？”
依舊無人迴應。
之後便剩下沉默。
桑晚靜靜坐在牀邊，靜靜看着他雙眸緊閉的模樣，一瞬不瞬，生怕錯過他或許會醒來的那個瞬間。
事實證明，她想多了。
他並沒有醒。
一直到她的半個小時用完，他也沒有半點醒來的意思。
半小時一到，喬婉推門進來，瞧見桑晚情緒穩定，才緩緩送一一口氣。
喬婉要將她送回病房，她也只是安靜將他的手塞進被窩，然後安安靜靜的由着喬婉推她走。
外頭在下雨。
但林愛國還是領着兩個孩子過來這邊。
桑晚回去的時候，他們正好過來。
如今趙清禾也轉來這家醫院，這樣也方便她隨時來看林慕琛。
大白還喜歡做另一件事。
那就是摸她的肚子……
自從他知道桑晚肚子裏又有了一個寶寶之後，他每天過來病房問的最多的也是，“桑小晚，妹妹今天多大了啊，她什麼時候才能熟透，然後從你肚子裏出來陪着我和小嘉哥哥玩呢？”
熟透……
桑晚忍俊不禁。
小傢伙瞧見過即將臨盆的產婦，大肚如籮，小傢伙始終覺得那是孕婦吞下去整隻西瓜的結果。
當時桑晚也沒糾正，只說等到西瓜熟透，就會變成娃娃從媽媽肚子裏爬出來。
輪到自己……
桑晚仍舊懶得解釋，只是問他，“你怎麼知道是妹妹？萬一是弟弟呢？”
“可是我們家已經有兩個男孩子啦，如果再來一個男孩子，那就陰陽失調啦！”
小傢伙竟然懂陰陽失調？
桑晚一臉震驚，問他知不知道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他搖頭，“電視裏就是這麼說的！”
“……”
總之，他倆在病房的時候，桑晚總是不會太無聊的。
但是兩個小傢伙年齡雖小，原則卻是有的。
大概也是電視裏學來的公平公正，看她半個小時，也就會看着手腕上的小手錶數着時間去隔壁病房看林慕琛半小時。
看完總是回來和她彙報。
“爸爸頭髮又長長啦！”
“姑父的腳趾甲可以剪啦！”
“桑小晚，爸爸天天躺在那裏都不用洗澡的嗎”
諸如此類……
一堆一堆。
時間就這麼一天天過去。
桑晚腹中孩子三個月的時候，胎兒總算是徹底穩定，但是醫生交代一定還是要注意在注意，畢竟她三十了，這個年紀生小孩也算是高齡產婦了。
桑晚自然會注意。
這是林慕琛的孩子，更是救治大白的唯一希望……
腹中孩子三個月，被醫生批准出院的時候，還有兩天要過年。
這些年住在國外，大白頭一次見這邊到處張燈結綵的模樣，很是興奮。
不過桑晚出院和不出院並沒有太多的區別。
因爲就算被同意出院，她的大部分時間也是呆在林慕琛病房的。
這個年……
林慕琛一直沒醒，找不到合適的腎臟趙清禾一天天情況變得很不好，再有就是大白，她腹中這個孩子是否能成功救到大白，還要看一個月後羊水穿刺的結果才知道。
因此，一家人都沒有過年的心情。
但是林愛國的意思是，大人倒沒什麼所謂，不能委屈了兩個小傢伙，所以還是在年三十的時候叫張媽準備了一桌子菜，該怎麼過就怎麼過。
那天喫的團圓飯到底不太團圓。
因爲少了林慕琛……
晚飯後，大白和小嘉一人從林愛國那裏領了一個厚厚的紅包，晚上睡覺的時候拱在桑晚懷裏，說要給林慕琛買新年禮物。
桑晚很配合的幫他們想禮物，也同意他們今晚和她睡。
隔天也是桑晚領着他們去商場。
大白買了一雙灰藍色的針織手套，小嘉則是買了一個刮鬍刀。
買完，桑晚領着他倆一塊去醫院。
年初一，能回家的病人都回家過年去了，醫院有些冷清。
桑晚領着兩個小傢伙到病房的時候，林愛國和趙清禾已經在那邊了。
大白最先衝上前小心翼翼給林慕琛帶上厚厚的手套，小嘉的電動刮鬍刀則是暫時派不上用場，因爲一早剛來病房時，林愛國就給林慕琛手動刮過鬍子了。
林慕琛腦袋上的紗布已經拆掉了，如今能看到一張完整的臉。
歲月似乎不曾在這張臉上留下過多的痕跡，桑晚總覺得，似乎初次見面時，他就是這個樣子的，然後一直未變……
她倒擔心自己會變。
過完年三十一……
她每天盯着鏡子裏的自己，都要仔仔細細看上許久，若是哪裏找出一條細紋來，真的會傷心難過好半天。
因爲害怕他醒來時，自己還是翩翩公子的模樣，而她卻已經變成了老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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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水穿刺結果出來這天，桑晚擔心的一夜沒有睡好覺。
直到隔天拿到那份結果，醫生告訴她，現在已經可以推算她的預產期，爲大白安排手術時間。
更驚人驚喜的是……
也恰恰是這天，趙清禾有了能用的腎源。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