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家居服鬆鬆垮垮搭在男人身上,許是剛垂頭收拾物件的緣故,鼻樑上的金邊眼鏡微微下滑,他狹長的眼正看向自己,滿是波瀾不驚,猜不出他此刻的情緒。
男人這幅犯規的樣子,年歌內心的小火苗如同遭遇傾盆大雨,譁得就盡數熄滅。
“紀、紀老師,您搬家呢”她尷尬地攏了攏睡裙外的小披肩,並強迫自己露出個笑容。
想到自己素顏朝天,穿着睡裙光腳丫趿拖鞋就殺上來,年歌此刻後悔不已,恨不能時光倒流。
她想,完了,全完了。一天之內在他面前出糗無數,還勾搭個鬼哦
氣氛微妙,在年歌差點繃不住想要回房化全套妝容的時候,男人終於開口了。
“是你啊,”紀承灃滿面恍然大悟,不禁感嘆,“女孩子卸妝後都不太好分辨。”
所以這纔是他盯着自己看了半分鐘的理由
年歌一口氣梗在喉嚨,一時間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尷尬。
而這時,紀承灃斂了斂目,全然沒察覺自己說了怎樣氣人的話語。
他又道:“抱歉了,白天一直被事耽擱,搬家公司的人把我東西全堆在了門口,只能大半夜緊急處理。”
男人和她解釋,語氣溫和卻又透着疏離。
年歌忽然有些討厭他這斯文敗類的樣子,沉吟片刻,她勾脣一笑,“紀老師,就算您有事,這大半夜的折騰也夠嗆啊。明天還有早課呢,不然您明天再收拾”
女孩話裏的不滿十分明顯,紀承灃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句話開罪了她,但大半夜的搬家的確是他不佔理。
“嗯,行李剛纔已經全部搬進家了,不會再發出噪音,抱歉。”他默了默,最終選擇了道歉。
男人好聲好氣說話,年歌忽然沒了興致,她含糊點點頭,就說了告辭轉身往樓下走。
誰知
“年歌。”
剛走下臺階幾步,身後紀承灃忽然開口叫住了她。
“嗯”年歌回頭,滿目疑惑。
紀承灃微頓,問:“你明天真有早課”
這算打探嗎
年歌揚了下眼尾,說:“對啊,我怎麼會欺騙老師呢怎麼,難道紀老師想請我喫早餐嗎”
紀承灃脣角略一勾,像是笑了笑,“沒什麼,早點睡,期末了老師們都愛點名,最好還是別逃課。”
年歌:“哦我謝謝您嘞”
當她再躺回牀上時,樓上果然沒有了半點聲音,連拖鞋趿地的聲音都沒有。
要麼,紀承灃已經睡了,要麼,他足夠小心翼翼。
年歌的瞌睡蟲卻離家出走,她躺在席夢思裏,空調風習習拂過,腦子格外清醒。
分秒流逝,她苦巴巴再睜眼時,已過凌晨四點。
誒,主播的作息要糾正真的太難。
年歌索性爬了起來,打開電腦,繼續剪輯晚上錄製的視頻。
當她抽離出開黑時的心境,再去審視紀星言的所作所爲,她竟覺得這個人比想象中的還要有趣。
尤其是剪輯到自己強迫他關掉外掛之後,他們苟在通往機場的橋上,敵人子彈掃射過來,紀星言爲了防止被爆頭,居然直接趴在地上並且將頭藏進了車底。
“哈哈哈哈哈哈哈”
年歌忽然放聲大笑,手一抖剪輯出錯,播放速度放慢,她看見子彈一顆顆慢動作射向紀星言屁股
呵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年歌再也剋制不住,每剪輯一段她都能發現紀星言更逗的行爲,結果,她爆笑到天明。
清晨六點左右,夏日朝陽冒頭,一縷光突圍厚重窗簾,落在室內地板。
年歌連夜剪輯出自認爲爆笑的視頻,並迎着朝陽將其發佈在了微博,然後她打了個呵欠。
睏意席捲,她終於倒頭呼呼大睡。
放縱一夜的她不曉得,一牆之隔的樓上,紀承灃被她的魔音吵得整夜失眠。
褪黑素,耳塞,音樂,他什麼都嘗試了。
每當快入眠那刻,女孩魔性的笑聲都會響起,到最後他都分不清是女孩在真笑,還是他失眠所產生的幻聽。
總之,失眠的起因是年歌那穿牆的笑聲。
紀承灃忍受一夜卻沒有下樓提醒年歌,畢竟,是他搬家在先,小女孩嘛,報復心重點可以理解。
七點整,鬧鐘準時響起,紀承灃秒摁,旋即起牀。
二十分鐘後。
當年歌將將進入深度睡眠,夢見剪輯的視頻被瘋狂轉發,自己微博粉絲數猛漲的時候:
咚咚咚咚
哐哐哐哐
叩叩叩叩
陣陣悶響闖入夢中,耳邊猶如正播放小品砸牆,她最後沒能倖免,被這砸牆聲吵醒了。
心跳加速,頭皮發緊,眼皮似有千斤重。
伴隨着砸門的聲音,年歌艱難地爬下了牀。
她拖着沉重的腳步往客廳走,面沉如水,像帶着殺氣的刺客。
年歌拉開門的瞬間,冷漠又憤怒的說:“擾人清夢者,死”
下一秒,西裝革領,衣冠楚楚的紀承灃出現在她面前。
年歌沒睡醒腦子有點不夠用,她呆立於門後,伸手揉了揉眼睛,以爲是在做夢。
卻見男人理了理袖釦,眼噙笑意看她:“昨晚吵到你很抱歉,怕誤了你今天的早課,特意來充當鬧鐘。”
年歌:
她瞪圓眼望着男人,滿是不可置信,腦子當機,全然忘了自己現在正蓬頭垢面。
“聊表歉意,還有一個小時就上課了,別睡回籠覺。”紀承灃忽略她震驚的表情,語氣真誠,彷彿真的只是爲了昨晚的事特意來提供叫醒服務
。
話畢,他便擡步下樓,背影漸行漸遠。
待年歌緩過神時,男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她被氣得一笑,嘭得甩上門。
啊啊啊啊啊
她氣急敗壞的跺腳,心中辱罵着這個小心眼的死男人
還老師,教授,研究生導師呢,根本就是個人面獸心的垃圾男人
年歌耗盡畢生所有髒話在內心將紀承灃罵了遍,又將手機調成飛行模式,然後才蒙着被子躺倒睡覺。
一分鐘,
十分鐘,
半個鍾,
最後時針跳了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