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說:“就是,俺們幹活的時候他幹啥去了,還不是壓榨俺們來的錢,然後再分俺們一些,他自己留下的,可比俺們多多了。”
“就是。”
“沒錯。”
柱子跟二溜一人一句,說的大家又激動起來。
“你們誰妒忌的,自個兒進城去,找單去,出錢找人挖藥去,買機器修路去,別在這嚷嚷,誰家都有後人,別帶壞了村裏下一代。”
人羣后面,突然出現一個聲音。
大傢伙回頭一看,燕兒孃的。
作爲前任村長的媳婦,燕兒娘在村裏說話還照樣好使,凡是誰家有個啥事兒的,除了大力,燕兒娘也基本會被請過去。
要不是燕兒娘自己不願意,現在村部的位置就有她一個。
她嫌煩,不願。
她年紀大了,只想安安靜靜的過,誰家有困難,來叫她,她馬上就去。
可讓她一直待在村部,每天這事兒那事兒的,她不習慣。
燕兒娘從人羣后面走到門口。
大家自動讓開了一條道。
她過去,站在程河清等人前面。
燕兒娘說:“栓子出意外,家裏媳婦懷着孩子,以後的日子,難。俺知道,大家夥兒心裏不好過,難受,同情,想爲珍兒做點啥,俺也知道。可他河清娃就好過了人心都是肉長的。”
陳虎當村長的時候不作爲,可燕兒娘沒少幫村裏人主事兒。
幫了大家不少忙。
這家老母雞丟了,她組織大夥兒一起找。
那家兩口子鬧矛盾,她過去調和。
誰家的牛吃了誰家的莊稼,她自己掏錢貼補上去。
這些大家夥兒心裏都有數。
她說話,大家也願意聽。
她站在所有人前面,就仿如一個天生王者。
自帶氣場。
說的話誰也不敢反駁,不願反駁。
何況她說的這些都對。
村裏,除了程河清,誰也沒本事讓一個藥廠跟自己籤合同。
誰也沒本事弄到修路的錢。
誰也沒本事蓋小學。
更沒本事掏錢出來請別人挖藥。
他們低下頭。
燕兒娘說的沒錯。
他們就是看栓子出了意外,心裏難受,不好過,不知道咋出這口氣。
想爲珍兒做點啥。
這纔想到了程河清。
他們有的人中,也有妒忌程河清的。
憑啥,他程河清能娶妮兒這麼漂亮的媳婦。
憑啥,他程河清能成爲村長第一選舉人。
憑啥,他程河清能賺這麼多錢。
憑啥,他程河清能成爲這麼多人羨慕的對象。
憑啥,他程河清才二十多歲,就成了大山裏的靈魂。
他們不服,心裏不甘,憑啥啥好事兒都落在程河清的身上。
這一次,栓子出現意外,二溜跟柱子一帶頭,那些人積在心底
深處的不滿全部涌了出來。
就想找程河清出口氣。
燕兒娘見大家都沒了動靜,繼續說道:“你們說河清娃的錢都是大家的血汗換來的,可你們每天在幹啥他在幹啥他蓋學校,修馬路,爲的是誰他蓋起來的學校只有他家的娃在上學他修起來的馬路只有他自己在走”
燕兒娘說完,前面已經鴉雀無聲。
誰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燕兒娘說的句句在理兒。
誰也沒法反駁這話。
過了會,大力站出來:“栓子的撫卹金,村部已經湊出來了,兩萬塊,河清拿了一萬多。”
燕兒娘說:“大夥兒都聽到沒人心都是肉長的,栓子出事兒,河清也不願意。有了這兩萬塊,珍兒也算有了依靠,將來還能做點小買賣,大傢伙聽俺一句,識理兒的,現在就散了,該幹啥就幹啥去。”
燕兒娘說完,大家低着頭,慢慢的,都散了。
柱子跟二溜走過來。
滿腦子都是程河清幫他們要工錢的畫面。
柱子說:“河清哥,俺對不住你,俺不是人。”
二溜也說:“河清哥,俺也對不住你,俺也不是人,俺被鬼迷了心竅,纔會幹出這樣的事兒。”
程河清拍着兩人的肩膀:“沒事兒,俺知道栓子在城裏很照顧你倆,俺能明白你們的心思,栓子出意外,俺心裏也不好過。”
程河清的一番話讓柱子跟二溜無地自容,“譁”一下眼淚就掉了下來。
柱子說:“河清哥,你罵俺吧,你罵俺,俺心裏纔不難受。”
二溜也說:“對,河清哥,你罵俺們吧。”
程河清說:“罵,俺很想罵,眼瞅着莊稼快熟了,路還沒修好,你們不去幹活,還在這幹啥,路沒修好,等外面人回來收了莊稼,咋讓他們留村裏掙錢。”
柱子跟二溜一聽,破涕爲笑,異口同聲說:“俺們馬上就去。”
兩人說完,撒開腳丫子就往工地上跑。
程河清也轉身,跟大力一起到珍兒家。
珍兒還躺在牀上,臉色發白。
程河清過去,給她號了下脈。
人沒啥大問題,傷心過度,過陣子就好了。
程河清站起來,大力把包好的兩萬塊錢塞給珍兒。
大力說:“拿着,就當是栓子留給你們母子的。”
珍兒擡手拒絕:“俺不要,這錢,留給你們修路,路修好了,栓子的娃將來才能出去外面讀書。”
程河清說:“收下吧,修路的錢俺們已經弄好了,這錢留給娃,將來讀書用。”
珍兒聽了,這才收下。
程河清跟大力又跟珍兒說了會話,覺得珍兒情緒穩定了,這才離開。
接下來幾天,除了給栓子舉行葬禮,修路的工程又開工了。
二次開工的第一天,隨着幾聲“轟隆隆”悶沉的響聲,大神山輕輕的抖了幾下。
上面懸掛的碎石從山道兩旁,一顆顆滾落到馬路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