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明第二座都城,自洪武初年起,朝廷便先後從山西、山東等地向北京及其周圍地區移民數十萬,並徙南方富民充實京師,因而京都人口大增,耕地擴大,農業發展,時至世宗嘉靖,人口已逾百萬,更爲北方商業心。師徒二人遠遠自空看見這京城的宏大之勢,也不禁暗自讚歎。
爲不引人側目,春秋子便帶淮昭自京城南邊一偏僻所在悄然落下,走到大道,隨着熙攘人流入了城來。
“師尊,這薛虯也不知所在何處。”淮昭邊走邊問了師傅道。
“爲師也未曾見過這妖人。方纔在那空開了神識,見這紫禁皇城附近的齋醮倒是不少。我們且尋個寺廟,打探一番再說。”道長知道這京城寺廟所存高僧舍利也是不少,所在京都,自是不能倖免。
找得幾個街邊小販打聽,知道這較近的寺廟便是那京城西邊的妙應寺,因寺自前朝元代建有白塔,這京都百姓皆稱其爲白塔寺。
應了路人所指,兩人走了半個時辰,便來到那妙應寺前。這寺廟雖在京城,也如當朝其餘廟宇一樣,年久失修,香火凋敝,一副破敗蕭瑟景象。廟門一個年輕和尚拿了掃帚正在清理落葉,那破舊僧衣竟縫了幾大塊補丁。
淮昭前,揖手道:”這位師傅請了,我等二人自南方來,欲參見貴寺住持,勞煩相傳一聲。“
和尚一看春秋道士衣着,那面色頓然不快。把那頭一埋,繼續掃地,悻悻說道:“我佛門當今不堪,哪如你們道家自在,方丈一早便帶着院弟子,出門化齋去了。我等一日化不得齋緣,便有頓沒了下頓。”
“師傅,那貴寺可有高僧舍利存供?”淮昭見和尚這愛理不理的模樣,便知那僧衆的怨恨之意。
“咱寺院唯一僅存的第三代明宸法師坐化後的舍利供奉,月末便已被朝廷官兵拿了去,你們這些道士還嫌不夠麼?我們這妙應寺沒這寶華供奉,跟沒了魂似的,還要來問?”和尚言語間,竟委屈難過得涌出一行淚來。
淮昭見此景,看了一眼師尊,慌忙寬慰道:“師傅莫急,我們是來幫你們拿回舍利的。”
“哪裏來的小子,你有多大本事,鬥得過朝廷和那國師薛虯?”未等掃地和尚接話,這時一個白鬚冉冉的老和尚自廟外街口走來,雖面容清瘦,卻目光炯炯。
“方丈。”那掃地和尚見了這老僧便合十行了佛禮。
“見過方丈,晚輩所言並無虛妄之詞。”淮昭竟也給方丈行了合十佛禮。小子道佛兼修,又是菩薩座下弟子,在春秋看來也並未有何不妥,不過這春秋真人來此便無任何言語,便是有心看看徒兒如何應對。
“你是佛家弟子?”老方丈下端詳了面前這少年,正有所思量,那目光卻落在淮昭腰間露出的一段金色佛家緞帶來。
這方丈走近王淮昭,將一雙枯瘦老手捧起那綬帶聚目一看,瞬間面色驟變。想必老和尚也是畢生向佛修行,立刻察覺這手之物泛着界菩薩之大顯氤氳,那是多少佛門弟子皈依以來魂牽夢繞之所望。
“阿彌陀佛,果真乃菩薩聖綬!”言罷竟然手捧菩提綬,跪地膜拜。慌得淮昭連忙將老和尚扶起來。
“這位施主竟得此恢弘佛緣,善哉善哉。兩位,請入寺一敘!”說罷方丈便恭敬地將師徒二人請進後院內室。
“方丈大師,此乃我師父,春秋道長。”
春秋子揖手行了道禮,這方丈在還禮間臉卻有訝異之色。
“哦?施主既師從道家修習,爲何得了我佛家聖物。“
“我徒兒巧遇機緣受神恩賜。方丈,實不相瞞,我二人前來,是要替天行道,誅殺那妖佞薛虯,爲天下佛家拿回舍利的。”春秋接過話來,直接道明瞭來意。
老和尚謹慎地再下打量了二人一眼,卻連忙去把內室之門關。
“道長啊,二位即便神仙造化,卻也並不容易啊。”老方丈嘆了口氣繼續娓娓道來:
“當今皇自小便受荊楚之地道家耳濡目染,那妖道自聖幼時便在左右伺候。皇登基後,便帶他入宮,終日修醮煉丹,十分寵信,後來便尊爲國師。聽說近日還封了禮部尚書,兼少師少保。那朝阿諛者跟着尊道修煉,便得高官厚祿,而敢於進言勸諫者輕則削職爲民,枷禁獄,重則當場杖死。而這薛虯仗着皇寵,竟想了各種詭異手段爲料引,取悅皇帝。這前些日子,居然又想出取天下高僧舍利的主意,令我佛門苦不堪言。”
“皇帝爲這薛虯在紫禁皇城東面修了國師府,那府除了大小十餘座齋醮外,還修了一座長生閣,那妖人自民間強徵了許多女子,名爲開醮雙修,實爲供其淫樂,聽說那世宗皇也常去那閣樓品丹縱慾,鬧得周遭雞犬不寧,京城百姓怨聲載道。“
方丈繼續輕聲道:“因當今聖常去那所在,故那國師府常年駐有錦衣衛和五城兵馬司護衛守護。除此之外,我聽說那妖道似與魔道冥龍教大有瓜葛,那身邊貼身護衛的皆是那帶有魔修之人。數日前,有我佛門高修僧衆與二位一樣,意欲誅滅這妖道,卻聽說被盡數斬殺在那長生閣,薛虯近日更加緊了防備。二位若去,老衲覺得,兇險非常,還請三思後行。”
“哦,國師府,長生閣。那麼,貧道謝過方丈大師,我們告辭了,明日,我師徒來奉還貴寺寶華舍利。”春秋也不多說,既得了妖道所在,老和尚說的,道長自然不以爲然。
出了這白塔妙應寺,已是夜色初降,華燈滿城,也顧不得看着京都璀璨晚景,師徒二人便直奔皇城東邊而去。
不多會穿過幾條街市,便看到那府內還不時冒出藍紫煙霧的國師府。那府門氣勢不凡,鋪了一地青磚,門口放了青龍白虎石像,幾提碩大的紅炬燈籠掛在門檐,映得國師府三字牌匾通紅髮亮。守門的居然不是尋常官兵,而是那着飛魚服的錦衣校尉。不時有道士模樣的人等出入。
“師尊,我們直接殺進去麼?”淮昭剛問了師傅,卻見春秋輕捋銀鬚,說了句:“皇帝小兒來了。”
淮昭一看,果然自那皇城東門出來一隊儀仗,前隊手擎金黃色的龍旗,間一座八擡輦輿,一大票的錦衣衛簇擁而來。
“也好,那皇帝不是尊崇我道教麼,我今夜便替蒼生百姓,以我仙道之命教訓下這欲求長生的皇帝小子,再當他面殺了那妖道薛虯。”春秋冷冷笑道。
“徒兒,隨我來。”
隨即二人便輕輕掠地,神不知鬼不覺飛進了國師府內。
這薛虯確得嘉靖恩寵,因爲師徒兩人在空看這國師府竟有方圓十餘里寬大,裏面亭臺曲榭、花園院落佈置得錯落有致,也不知耗費了多少民力國庫。淮昭想着一路走來的州府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再見這薛虯的奢靡所在,心憎惡連連。
掠過幾道迴廊,師徒便看見一處巍峨雄壯的九層樓閣,不用多想,這便是方丈所言的長生閣了。春秋和淮昭便落在一棵百年柏樹頂端,既然皇帝來此,這薛虯定會現身迎駕。
果然不一會,那皇帝的龍輦儀仗也到了這長生閣前停下。輦輿落下,一身龍袍的嘉靖落地前行,這皇帝二十七八模樣,雖正當華年,那面色卻泛着一種怪異的紅潤。
不過怪的是,那薛虯並未出現,只是一幫着一色大黃太極道袍的道士跪迎聖駕,而聽那嘉靖還笑道:“國師還在那丹室麼,不必擾他,朕自去便可,不知今日可有新鮮丹丸煉出啊,哈哈哈。”
見皇帝進了樓閣,春秋便帶了淮昭直接飛到那長生閣二層的飛檐,推了一扇窗戶便跟了進去。
這樓閣一二層爲一整層,形成一個拱形大殿,殿擺放了許多道家法器物事,還有諸多青銅神獸雕刻,殿內燭火通明,卻不見一個齋醮,也是怪。
那皇帝未見薛虯,竟也不着急,兀自負手,像在等候什麼。
突然,殿內一處石壁隆隆打開,一個身着金色太極道袍道士緩緩而出,這人鷹眼鉤鼻,顴骨高聳,矮短身材,見得皇帝竟也不下跪,只微微欠身施了道禮道:“微臣參見聖!”
不過令春秋最爲驚訝的是,那石壁內紅潮洶涌的形態和那散發着耀眼紫華的橢圓物事,便在那冥龍教搭救鬼飲時見過。
“沌靈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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