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手眼通天 >第199章 三角戲(中)
    國士不是誰都能當的,立也不是誰都能選的。

    以元本溪的才智和修爲,根本無需依附別人,只會讓人感到敬畏,故而,他能以獨立的姿態處於權力漩渦裏。

    “二先生智謀無雙,不拘於一家格局,留在我身邊出謀劃策,最合適不過。不知小先生又有何擅場,能勝任何種官職或者角色?”

    她沒有正面質疑任真的實力,而是趁機把話題引回來,成功地繞到官職。

    她很在意的是,任真這次進京,究竟想幹什麼。

    瞭解一個人的慾望和動機,等於掌握了他的弱點,能加以駕馭和利用。最怕的是無慾無求、至剛至烈,因爲這種人無所敬畏,不甘心被駕馭,是難以控制的威脅。

    元本溪眼界高遠,是人龍鳳,但也還是人,也有自己的野心。他志在四方,想名垂千古,女帝便讓他站在權力巔峯,運籌帷幄,施展胸的才學和抱負。

    兩人各取所需,相敬相安。

    而任真,既然主動進京,必有所圖,不可能真的無慾無求。至於所謂的救民水火、挽救時局,都是冠冕堂皇的套話而已。

    如果貪戀功名,他心裏自然有渴求的官位。如果有的放矢,醉翁之意不在酒,那麼,通過他的回答,她能或多或少看出端倪。

    所以,她執著於讓任真開口,主動提出請求。

    然而,任真志向高遠,胸懷天下,之元本溪毫不遜色,又豈會在意一官半爵。

    “我的確不是爲謀官而來。今夜發生的事,陛下都已知曉。我儒劍同修,學問駁雜而兼容,並不侷限於一家之言。如今,我想推動新學改革,在這動盪時局裏,獨樹一幟,引領新的風潮!”

    女帝聞言,似有所思,端起桌茶盞,輕抿幾口。

    “什麼風潮?”

    任真起身,正視着女帝,說道:“要想統一天下,必先消除內部隔閡矛盾,使武共濟,萬民歸心,您的大一統方略,絕無任何謬誤。只是,您有沒有想過,還有另外一種方法,也同樣能達到目標。”

    女帝眨了眨眼,琢磨着任真的話意,“說下去。”

    “臣武將,各司其職,各擅勝場,都扮演無可替代的角色。北唐開國以來,之所以武不睦,黨爭激烈,其實是因爲他們從山而來,涇渭分明,保持着鮮明的派系,沒能真正融爲一體。”

    “排斥劍道,尊崇儒家,朝廷將大量人才拒於門外,尤其是在戰亂之際,無異於自廢武功。其實大可不必如此,要想消除異己,除了以武力翦除外,還可以同化對手,讓不同權黨融合在一起。”

    女帝認真聽着,好地問道:“何爲同化?”

    任真意識到,說出了前世特有的詞彙,連忙解釋道:“同化的意思是,讓對手漸漸變得跟自己一樣,潛移默化之,再難分清彼此,融化爲一體。”

    女帝身軀前傾,顯然對他的話意很感興趣,“依小先生看來,該如何同化?”

    任真不假思索,答道:“很簡單,讓兵家修行儒,讓儒家學習兵劍。雙方取長補短,研究對方擅長的領域,時間一久,大家都成了儒將,精通韜武略,哪還會有儒劍爭鋒?”

    女帝目光一滯,“儒劍同修?”

    “不錯。千百年來,大家各修己道,秉持門戶之見,對其他流派不屑一顧。其實兩者並不矛盾,儒家更追求內心境界,而兵家講究武功體術,各自的側重點不同。儒劍同修,便是內外兼修,互補共融,完全行得通。”

    女帝完全聽懂了,“也是說,你想讓所有人跟你一樣,橫跨儒劍兩道,不再有明確的立場,也無所謂敵我對立。儒劍同修,這是你想推行的新潮。”

    任真點頭,說道:“這正是我舉辦拍賣會的意圖。儒劍同修,可以成爲新的選擇,讓兵家看到效力朝廷的希望。陛下,您可以保持沉默,事情由我這個小先生來做。”

    沉默代表默認。重用儒劍同修的小先生,意味着女帝認可這種選擇。

    任真的存在,等於是給女帝一個臺階,讓她在無損顏面的同時,通過小先生的過渡,重新啓用兵家將領去救火。

    而任真,將成爲北唐朝廷的流砥柱,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接下來,諸多臣武將見風使舵,投入他的麾下,凝聚成一個巨大的黨派。

    這無疑是對當前朝堂格局的猛烈衝擊。除了儒聖和聖兩派,小先生一派強勢崛起。

    他想要的,不止是立,而是三足鼎立。

    這聽起來很美好。

    女帝豈會看不透其用意,沒有立即答覆。

    任真見狀,繼續說道:“實際做起來也不困難。譬如這次大朝試,陛下可以調整規則,採取儒劍雙試,鼓勵天下士子雙修。另外,我打算在京城開館收徒,接納儒劍雙修之輩,他們都會成爲平南大軍的骨幹。”

    只要得到女帝認可,任真可以想出更多類似的辦法。

    她沉默一會兒,問道:“夫子同意你的看法嗎?”

    獨尊儒家,以及尚未來得及施行的興立國教,都是董仲舒一人的建議。如果他不同意,會成爲巨大的隱患。

    任真正色道:“這北唐,是您一個人的天下,當然由您做主。老師作爲您的臣民,也不能公然越權,違背忠恕之道。更何況,事急從權,現在到了國家危難的時刻,老師也會體諒您的良苦用心!”

    女帝依然沉默,沒有作聲。

    任真看得出,她已經心動,正陷入最後的掙扎之。一旦她選擇退縮,前功盡棄,再想勸服她,將會難加難。

    於是,他沉聲說道:“有一點憂慮,不知陛下是否考慮過。如果南晉的巔峯強者齊至長安,以武力偷襲皇城,陛下該如何應對?”

    女帝聞言,臉色驟變。任真這個問題,關係到她自身安危,是完全可能發生的情形。

    風雲換榜後,南晉已有六名八境強者,陣容空前強大。反觀北唐,同樣也有六名,卻有半數出自其他流派,被女帝視作流寇狂徒。

    楊玄機、李慕白、隋東山,這三人哪還願意聽從號令,趕來救駕。

    憑斷臂的蕭鐵傘,以及忙於內鬥的儒聖聖師徒,怎麼看都贏不了那場巔峯大戰。

    風起雲涌,形勢劇變,女帝只依賴儒家一派,已無法再應對如今的危機。

    她必須要妥協了。

    意識到這點,她終於拿定主意。

    但她生性謹慎,並未立即表態。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在這種至關重要的抉擇,他素來最信任二先生的謀斷。

    她溫和一笑,說道:“爲君分憂,憑小先生今夜這番話,值得將一項重任託付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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