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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丫頭是來看他爹的。”小毛子推了推身邊穿着藍布衫的女孩, 聲音略有些尖細, “快向幾位大哥問好。”

    那女孩提着個破舊的竹籃, 聞言飛快擡頭看了眼面前的人,又垂下腦袋蹲了個福禮:“各位大哥好。勞煩請讓我進去見見我爹。”女孩聲音清脆悅耳,頭垂的極低。烏壓壓的頭髮下是一段雪白的脖頸, 被黑髮藍衫襯的彷彿玉一般。

    崔牢頭砸吧着嘴:“這小女子長得倒挺標誌。”

    一旁的獄卒起鬨:“確實生得好,和崔哥簡直天生一對。”

    崔牢頭來了勁, 衝那女孩道:“嗨擡起頭來讓哥幾個仔細看看。”見女孩不動竟要伸手來拉。

    “崔大哥千萬別”小毛子往前一步擋住, “她是金老六的閨女。”

    那崔牢頭頓時露出個嫌棄的神色:“怎麼是那一家子瘟神。”

    小毛子往崔牢頭手中塞了快碎銀:“一點小心意請大家喝酒。”

    崔牢頭接過顛了顛衝旁邊的獄卒一努嘴。那獄卒走過來掀開竹籃上蓋着的布:“竟然有酒”邊說邊取出一瓦罐, 打開封蓋便喝了一口。

    女孩伸手彷彿想奪回去,那獄卒嘿嘿一笑:“這小女子也想來一口”女孩忙收回手連連後退,一下便躲到了小毛子身後。

    獄卒們大笑起來, 有起鬨的道:“這小女子嫌棄你不如崔哥英俊瀟灑。”

    “那可不, 崔哥龍虎精神一柱擎天,哪個姑娘見了不愛”種種污言穢語不絕於耳。

    二人只得賠笑站在一旁,待衆人笑鬧夠了那崔牢頭才衝他們揮揮手:“去吧, 丁五號房, 你應該認得吧”

    小毛子點頭哈腰:“認得認得。”

    兩人繞過大牢門口的看守往內而去。身後傳來崔牢頭的聲音。“真是白瞎了這麼標緻的小臉蛋,竟是那死不要命和死不要臉的女兒。”

    熙城的監牢位於府衙西南角,由於曾經是前朝都城這座牢佔地並不小。爲防止犯人逃跑大牢的外牆建的極高,將陽光死死攔在了外面。

    孟嵐緊跟在小毛子身後邁進暗沉沉的大門, 進入的一瞬間溫度驟然降了下來。

    大牢分爲內外監, 外監關的是輕刑犯, 多是偷盜、打架鬥毆等罪名輕微的犯人。內監關的則大多是窮兇極惡的罪犯,例如殺人。

    兩人順着一條長長的甬道往前走,甬道兩旁是對稱的牢房。裏邊的犯人們或坐或臥,也有聚在一起閒聊的。見孟嵐二人走來總囚犯紛紛起身,有的僅是好奇打量,有的卻錘着口哨調笑,鬧得厲害了便有獄卒一鞭子抽過去,也不過稍稍起些作用。

    孟嵐看了眼牆上貼着的房號,過了乙字號後邊的牢房便都是空置的了,兩人卻仍在往前走。

    大約一盞茶後兩人來到府衙大牢的最裏面,一座鐵門前。孟嵐打量了下,那鐵門做的極矮僅1.4米左右,便是如今才九歲的他,要想進門也必須略微低頭。

    門前的衙役攔下二人:“幹什麼的”

    小毛子如法炮製遞上一枚碎銀:“這是金老六的閨女,過來探監的。”

    那衙役接過銀子塞進袖子:“去吧去吧,記得儘快出來”

    “多謝這位大哥。”小毛子躬腰致謝,孟嵐也跟在後邊福了一禮。

    兩人彎腰從低矮的鐵門穿過,眼前頓時一暗,孟嵐適應了下才略微看出裏面的景象。

    內監的牢房呈半地下式的,低矮潮溼又昏暗,孟嵐剛跨進來就覺出裏面的溼度極大,牢房和外監一樣排列在通道兩旁,用手臂粗的柱子隔成小間,牢房靠頂部的牆上留着巴掌大的小洞以供通風和透光。

    裏邊卻是一個獄卒也無。也是,無論是誰都不會願意待在這種地方的。

    孟嵐憂心忡忡往前走去,這種環境老爹的風溼肯定會犯。正想着卻聽身後傳來“哐”的一聲,孟嵐回頭望去,卻是那鐵門在身後關上了,還傳來鑰匙鎖門的聲音。

    見孟嵐面色鬱郁小毛子安慰道:“孟公子不用擔心,這是牢裏的規矩。爲防犯人走脫,不論是誰進來了牢門都必須從外邊鎖上.”

    孟嵐點點頭,轉身繼續往前走。

    在下了約二十級臺階後地面終於平整起來,兩側也出現了內監的牢房。

    內監的牢房並不大,僅約六平米一間。犯人們也是單獨關着,不像外間一個牢房裏關好幾個。犯人們大多躺着一動不動,遠沒有外間犯人精力旺盛。此處關的是重刑犯,大多是已經被判刑就等秋後問斬,早已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小毛子停在丁五號房前衝着孟嵐道:“我在這裏守着。孟老爺在丁亥號您快去看看吧。”

    孟嵐掀開手中的竹籃,取出燒雞遞給小毛子。顧不上招呼那位金老六,轉身快步往裏走去。

    丁亥號在牢房最裏面,地勢最低。孟嵐甚至感覺到腳下踩到薄薄一層水。他不由心裏着急起來,這種地方哪裏是給人住的

    待看到牢房裏趴着的身影后,孟嵐抑制不住撲了過去。周圍的牢房都空着,孟嵐沒了顧忌。

    “爹,爹。你還好嗎”

    連聲呼喚後那身影微微動了下。

    “十九哥你是怎麼進來的”孟德金的聲音嘶啞,孟嵐竟差點沒聽清。

    半晌後,孟德金才爬了過來緩緩靠在柱子上,兩米不到的距離竟用了一盞茶的時間。

    孟德金喘着粗氣:“有喫的嗎”

    孟嵐忙將食物和清水遞了進去。孟德金一把搶過,狼吞虎嚥起來。他不由鼻子一酸,他爹在家中向來養尊處優,竟然在這受這麼大的罪。

    很快兩張肉餅便進了肚,孟德金又接過水囊,咕咚咕咚喝了一頓。

    “暢快”

    孟嵐有些猶豫的問道。爹你的腿怎麼了

    孟德金笑了下渾不在意道:“他們想逼我認罪,我不從,便用了刑。好在有小毛子的藥,已經好多了。”

    孟嵐心中酸澀,知道孟德金這是在安慰自己,這種環境便是再好的藥手上的地方也難好。

    “你不用擔心。當年你爹我被流放的時候,什麼苦沒喫過”

    由於時間緊迫孟嵐沒有繼續聊無關話題,忙問當晚的具體情形。

    孟德金恨恨道:“定是皮良那老匹夫乾的”

    “那屍首到底是怎麼出現在民房中的”

    孟德金搖搖頭。

    由於身旁倉庫裏存着剛運來的絲綢,孟德金晚上睡覺很輕。衙役們在前堂吵鬧時他就已經醒來了,下牀就看到倒在桌子前倒着個人。而後房門便被踹開,官差們抓住就說是殺人兇手。

    “屍首不是官差帶進去的嗎”

    孟德金搖搖頭:“我醒來時就已經在那了。”

    孟嵐垂眸沉思。

    因爲庫房存着的絲綢是重要物品,孟氏綢緞莊的門戶向來嚴密。如果不是官差帶進去的,那屍首又是如何出現的

    “你是帶着劉大人的手諭進來的嗎”

    孟嵐搖搖頭:“劉大人出門訪友了,一直未歸來。”

    兩人間陷入沉默,突然孟德金突然拉過孟嵐的手,在其手掌上寫畫起來。

    連着幾遍之後,孟嵐重重點頭表示記住了。

    孟德金鬆了口氣:“此地不是久留之地,你還是速速離開爲好”

    孟嵐面沉似水:“爹,你放心。我一定儘快救你出去”

    正在此時外邊傳來一個粗獷的聲音:“不是說還有一個女的麼人呢”

    很快便到了2月16縣考的日子。

    寅時初刻孟嵐便被畫眉喚醒,一番洗漱後用了頓豐富的早餐。出門前又最後檢查了考籃,孟嵐這纔來到正廳,聽取父母最後的叮囑。

    “爹,娘不用你們送,我認識去縣衙的路。”

    孟德金不贊同道:“這是人生中的大事,我和你娘去看看也好。”

    “就是就是。”徐氏搭腔,“娘還沒見過縣考呢,今天也去漲漲見識。”

    孟嵐:明明考試的是他,爹和娘這情形彷彿要上考場的是他們一樣。不過看到母親眼下烏青和憔悴的面色後孟嵐軟下心腸。

    確實,他前世曾經歷過大小無數考試,縣考這種規模的自然不放在眼裏,作爲古人的父母卻是人生中第一次。況且在孟德金和徐氏眼中,科舉又涉及到他的性命,他們緊張也是在所難免的。

    孟嵐無奈妥協:“那好吧”

    於是,當孟嵐踏出家門走上大街時,身邊緊緊圍了七八人。

    孟嵐本以爲自己一行人已經夠壯觀的,走上大街才發現自己身邊的情形不過尋常而已。凡是赴考的學子身邊均有家人送考,他甚至看到還有襁褓中的孩子,正被那位考生抱在懷裏,也不知是弟弟還是兒子。還有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在小輩的攙扶下前行。

    雖然天色還是漆黑一片,縣衙前的大街卻是燈火通明,有賣喫食茶水的鋪子已經開門,雖然此時店鋪中空無一人,但待到考生入場後,送行的家人中有不放心的自然會就近等待。許是擔心高聲喧譁影響考生情緒,四周一片寂靜就連飯鋪茶館的小二亦是鴉雀無聲,有是在不放心的家人,也只是壓低嗓音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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