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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德金不贊同道:“這是人生中的大事, 我和你娘去看看也好。”

    “就是就是。”徐氏搭腔, “娘還沒見過縣考呢,今天也去漲漲見識。”

    孟嵐:明明考試的是他, 爹和娘這情形彷彿要上考場的是他們一樣。不過看到母親眼下烏青和憔悴的面色後孟嵐軟下心腸。

    確實, 他前世曾經歷過大小無數考試, 縣考這種規模的自然不放在眼裏, 作爲古人的父母卻是人生中第一次。況且在孟德金和徐氏眼中,科舉又涉及到他的性命,他們緊張也是在所難免的。

    孟嵐無奈妥協:“那好吧”

    於是, 當孟嵐踏出家門走上大街時, 身邊緊緊圍了七八人。

    孟嵐本以爲自己一行人已經夠壯觀的,走上大街才發現自己身邊的情形不過尋常而已。凡是赴考的學子身邊均有家人送考,他甚至看到還有襁褓中的孩子,正被那位考生抱在懷裏, 也不知是弟弟還是兒子。還有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 在小輩的攙扶下前行。

    雖然天色還是漆黑一片, 縣衙前的大街卻是燈火通明, 有賣喫食茶水的鋪子已經開門,雖然此時店鋪中空無一人, 但待到考生入場後,送行的家人中有不放心的自然會就近等待。許是擔心高聲喧譁影響考生情緒, 四周一片寂靜就連飯鋪茶館的小二亦是鴉雀無聲, 有是在不放心的家人, 也只是壓低嗓音叮囑。

    很快便到了平康縣縣衙,衆人在距大門十丈處停住。面前是一排路障,兩個衙役模樣的人正將考生和送行的家人分開來。除考生外其餘閒雜人等一律不得進入。路障和縣衙間的空地上已排起兩條長長的隊伍,幾位官差正對每位考生做着仔細的檢查,以防夾帶。

    孟嵐回頭對送行的衆人道:“你們先回去吧。”

    孟德金摸着下巴上的鬍鬚:“你去吧,不用管我們。”

    瞥見徐氏正用帕子擦拭眼角,孟嵐握住母親的手:“娘,您就放心吧。李先生說了,若不出意外這一場我定是榜上有名的。”

    “好好好。”徐氏的聲音有些哽咽,“娘等着你的好消息。”

    孟嵐取過飲墨手中的考籃,越過路障走向隊伍末尾,等待檢查。

    考棚設在縣衙東邊,進入院子後,考生們分排站立,左邊是即將舉行縣試的考棚,右手邊是燈火通明的廳堂。平康縣令衛旗正對着考生們站着,其身後另有一排人,卻是爲考生作保的廩生。待場中徹底安靜下來後,衛縣令開始宣讀考場規則。

    “爾等可明白”隨着這一聲,院子裏的考生們彎腰一揖。“是大人”

    衛旗滿意的點點頭,取過名冊開始點名。

    “大河村劉斐”

    “學生在”一青年走出隊列高聲應答。

    很快在衛旗身後的廩生隊伍裏走出一位穿着布衫的清雋老者。

    布衫老者走到青年面前,確認是本人後,同樣以高聲作答:“廩生陳耿保”

    這便是檢查無誤可以領捲入場了,名叫劉斐的青年朝衛旗一揖,而後跟着官差前往中廳領卷。

    “李家莊李慶”

    “學生在”

    隨着一聲聲點名,院中的人逐漸減少。輪到孟嵐時場中已不剩幾人。

    “廩生李隴保”隨着李秀才的唱保聲,孟嵐朝衛縣令深深一揖,然後直起身,隨官差往中廳而去。

    孟嵐的號房在壬午號房,孟嵐心裏計算了下覺得不妙。茅廁在考場的西北角,而壬午號房恰恰也在那附近。

    果然,還未到壬午號便聞到一股淡淡的尿騷味。見又一位難兄難弟到來,左近的考生們擡起頭來,孟嵐清晰的看到大家眼中相似的無奈和嫌棄。

    壬午號房不是離茅廁最近的,孟嵐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他走進號房,將卷子放到一旁。又從考籃中取出硯臺並注入清水,開始研墨。

    剛將墨條放下,便聽“哐”的一聲鑼響,是正式開考的號令。

    很快便有舉牌的衙役在考場中走動起來,牌子上清晰的寫着本場考試的題目。

    首場共考四書文兩篇及試帖詩一首。爲防止考生和考官勾結舞弊,朝廷規定凡科考答卷必須統一使用館閣體。牌上是大學中的一句“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以此作文一篇。”

    孟嵐一邊在考卷上寫下姓名、籍貫及座位號,一邊在腦中構思。

    忽聽左前方隱約傳來喧譁之聲。

    “老夫只是眼神不好看不清試題,便請差役湊近些,並未作弊”安靜的考場裏,蒼老的聲音顯得尤爲清晰。孟嵐一下便想起聲音的主人,是那位在路上遇到的、白髮蒼蒼的老者。

    “考了這麼多次你難道不知考場不得喧譁”

    隨着吵吵嚷嚷的聲音往南而去,那位老者應是被攆出了考場。

    孟嵐在心底嘆息一聲:這麼多年連童生都沒考上,路都快走不穩了何苦還來受罪呢。稍稍感慨一番孟嵐便拋開思緒,繼續構思第一題。

    中午孟嵐吃了帶來的肉餅,雖帶了兩塊餅他卻只吃了小半塊。只因在入場檢查時,那肉餅被官差細細掰成了碎塊,只爲檢查餅中有無夾帶。其實孟嵐連這半塊都不想喫,誰知道那差役的摸了多少髒東西,手上沾上了多少細菌。但爲了下午有精力繼續答題,即使覺得噁心也只好閉眼往嘴裏塞。不過這也算一個經驗,至少後邊他就絕對不會再帶肉餅了。

    就着茅廁飄出的味道用完一頓午餐後,孟嵐開始往草稿紙上寫腦中的答案。

    待到日暮西斜,孟嵐纔將所有的題答完,確認這就是最終答案後,孟嵐取過答卷,開始將草稿紙上的答案往卷子上抄。

    謄抄完畢又檢查了一遍,孟嵐便喚來巡視的考官。考官收起卷子,當場用紙將姓名籍貫以及座位號。孟嵐將物品一一收進考籃,在衙役的帶領下走出一排排號房,最終回到了早晨點名的院子。院中已有八人,或許是已經考完,衆人神情並不入場時那樣緊張,有相識者聚在一起低聲討論方纔的試題。

    爲保持考場紀律,考棚的大門並不允許隨意打開。若有提前交卷者,必須集齊十名考生方可放行。

    見孟嵐出來,一穿青衫的少年朝他笑了下,正是和孟嵐互結的考生之一名叫劉弘深。孟嵐猶豫了下要不要過去,他在壬午號房呆了整整一天,此時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沾了一股子異味,若是對方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不等孟嵐作出選擇,第十位考生出來了,衙役用鑰匙將銅鎖打開。孟嵐想了下,最終只回了個笑臉便率先走出院門,他想盡快回住處洗去身上的異味。孟嵐沒有看到,青衫少年在他轉身那一剎面色陰鬱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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