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唯安請過我多少回”
“三......三回。”
“有哪一回他能痛痛快快地把錢還上”
“沒有。”
“我沒心思聽他廢話, 你告訴顧唯安, 兩月之內,必須把錢還上。”
“是。”郭斌恭恭敬敬地應道。
忽然又聽秦非然放輕了語氣:“你還沒回答我,究竟是藍色好看,還是褐色好看。”
郭斌瞧了半天, 總算擠出一句:“那得看柳家少爺, 更喜歡哪個顏色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秦非然笑着,給自己紮上了黑色領結。
等到了漣漪西餐廳,秦非然將皮手套脫給侍者, 吩咐道:“一會兒上菜,不許叫我三爺, 囑咐下去, 讓他們別說漏嘴了。”
“是, 位子已爲您預留好,這邊請。”在服務生的帶領下, 秦非然坐在了二層靠窗邊的位置。
一刻鐘後,柳雁歡穿着一襲長衫露了面。
秦非然饒有興致地打量着柳雁歡:“沒想到即便約在西餐廳,柳先生也仍舊穿長衫。”
“穿什麼是我的自由,更何況西餐廳開在華國,自然應當入鄉隨俗。”
柳雁歡落座後, 侍者拿上了菜單:“兩位喫點什麼”
柳雁歡將菜牌遞給秦非然:“你先點吧。”
待秦非然點好一客羊排, 柳雁歡才緩緩瀏覽着菜單。
“菜單上的澳牛, 是真的澳牛麼”柳雁歡含笑看着侍者。
“這個您放心, 咱們的牛肉都是空運過來的,保證原汁原味。”
“空運這得多少錢啊。”
“這沒什麼,我們的老闆可是秦三爺。”
又是秦三爺,柳雁歡暗自咋舌,全寧城到底有多少秦三爺的產業
坐在對面的秦非然,端起咖啡,清了清嗓子,將他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點好了麼”
“牛排要七分熟,再要一份卡布奇諾,謝謝。”
待侍者離開後,秦非然纔開口道:“不知柳先生找我,所謂何事”
柳雁歡從包裏掏出一摞書:舞會驚魂豪門陰私旅店逸事。
秦非然看得眼皮直跳:“不知柳少拿着我的書,想要做什麼”
“當日在賈府,你說自己是偵探,卻沒說你是在爲偵探小說找靈感。”
“我若說自己是個小說作者,柳少必定懷疑我破不了案。”
柳雁歡喝了口剛端上桌的卡布奇諾,在一片甜膩的香氣中笑道:“那槐先生覺得,你真的破案了麼”
秦非然看着那個帶有蠱惑力的笑容,挑眉道:“這是何意”
“槐先生,賈府上下都知道,賈夫人對蘭花的香氣過敏。”
“那又如何”
“很不湊巧,賈老闆送給賈夫人的那瓶香水裏,中調就是蘭花香。或許我該向槐先生解釋一下什麼叫中調。我們剛拿到一瓶香水時,聞到的氣味和香水擴散一段時間後的氣味是不同的。賈夫人正是因爲在某個時間段聞到了藍調時光裏的蘭花香,才殞命於哮症。”
秦非然靠翹着二郎腿,兩手隨意地交疊在一起:“柳少,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你說春生是兇手,我卻更傾向於賈老闆是幕後主使。”
“你有證據麼”秦非然的表情看起來並不驚訝。
柳雁歡看着他篤定的神情,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確實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賈老闆是幕後主使。
“賈家藥鋪在寧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想過得罪賈正霆的後果麼”秦非然步步逼問。
“就因爲懼怕賈家的勢力,所以你選擇視而不見,幫着賈正霆沆瀣一氣、遮掩真相”
“哈”秦非然失笑出聲,“不然你覺得呢,偵探不就是做這種收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工作麼”
柳雁歡聽着秦非然的話,一顆心沉到了谷底。他無比希望秦非然能夠辯駁一下,哪怕歇斯底里地朝自己吼,也比這樣理所當然地承認要好。
“是我冒昧了,這是你的衣服,現在還給你,我先告辭了。”
秦非然接過格子大衣,被衣服的氣味薰得暈頭
轉向,不知道怎麼搞的,整件格子大衣上,瀰漫着濃郁的動物羶味,乍一聞下去,就像一個許久沒洗澡的蒙古大漢熱情地給了你一個擁抱似的。
“哦,沒什麼,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忽必烈麝香,和你這個人一樣,臭不可聞”柳雁歡無辜地偏了偏頭,“怎麼樣,喜歡麼好好享受吧”說着,他連放在桌上的書都沒拿,就站起身來打算離開。
當他邁出第一步時,身後的秦非然卻忽然開口道:“你忽略了一件事。”
柳雁歡的腳步頓住了。
“什麼”
“你別忘了,賈夫人是懂法文的。”
“那又怎樣”
“如果你是一個哮喘病人,對香味本來就敏感,那麼你在拿到一盒香水前,首先會做什麼事”
“看它的成分。”話音剛落,柳雁歡就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賈夫人懂法文,所以她知道那瓶香水的中調是蘭花香”柳雁歡喃喃道,“不可能,這太荒唐了。”
“需要我把藍調時光包裝盒上的文案讀給你聽麼這高貴淡雅的蘭花香氣,讓它伴你進入甜夢。”
柳雁歡轉過頭,看着老神在在端坐在位置上的秦非然,難以置信道:“你從一開始就知道”
“不確定,只是有所懷疑,所以我私下裏做了調查,因爲賈夫人日記裏的內容,始終困擾我。賈夫人日記中的她指的是誰春生的眉眼間,究竟像誰”
讓柳雁歡詫異的是,和後世一個個規整的櫃檯不同,泰和銀行的內景看起來更像是一家餐館。
大廳裏放着近十張方桌,西裝革履的業務員和客戶一面喫東西,一面談生意。
見柳雁歡進門,立刻有業務員上前來,笑容滿面地問道:“先生這是要辦什麼業務,若是您有時間,不若坐下來用個便飯,我們的寧城菜做得可是一絕。”
柳雁歡並未見過這樣的陣勢,又見那餐桌布置得精巧別緻,遂坐下來一面用餐一面打量着四周。不多時,就見到幾位泰和銀行的熟客,進門便輕車熟路地坐下,直接點了最地道的桂花鴨和芋頭排骨。
見柳雁歡有些面生,還有幾人主動過來結交。
柳雁歡手捧玻璃杯,掛着笑臉應和着。原來衆人口中無比傳奇的泰和銀行,實際上就是個巨大的洽談生意的社交場所。有關財富和金錢的內容,都可以在此處暢所欲言。
他吃了個七分飽,才提着箱子來到開戶存儲的櫃檯。
他的前面是一個穿着灰布長衫的男子,戴着一頂灰黑色的禮帽。從柳雁歡的角度看去,只見一個油光鋥亮的後腦勺。
“取款,全取現金。”男人操着春城的口音。
櫃員一怔,旋即笑道:“先生,您的賬目裏現錢足有五萬大洋,數額過大,若是一次提現我得請示上級。”
柳雁歡見男人頭垂得很低,語氣聽起來有股子說不出的冷漠:“我時間緊,非得這樣麼”
“是的,否則出了岔子,還得算我們工作失誤。”
男人似乎在猶豫,他垂頭站了許久,後頭的人開始不耐煩起來。
在催促聲中,柳雁歡見男人的拳頭張開又握緊,最終留下一句:“那便算了吧。”
說罷,把帽子往臉前扣了扣,還沒等柳雁歡看清他的臉,男人已經離開了泰和銀行。
柳雁歡怔愣了片刻,追着那男人的腳步出去了。
一路上跟着男人七彎八拐,好不容易男人停下了,柳雁歡擡頭一看,面前也是寧城的老牌私人銀行朝暉銀行。
那人極其自然地和銀行的工作人員打了個招呼,隨即消失在木門之後。
柳雁歡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見人進去了就沒出來,便先一步離開了。
回到家中,聞着那新制的蘅蕪香,柳雁歡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這年頭,50大洋是銀行職員接近一月的收入,那人一氣取五萬,還全是現錢,委實太多了些。
回想起他鬼鬼祟祟的樣子,柳雁歡心底涌上一陣不好的預感:一個人取大額現金,很有可能是不想開支票留下痕跡。
而那個人......
柳雁歡覺得這事兒有些棘手,猶豫着要不要提醒秦非然。
他拎着聽筒琢磨了半天,既不想顯得過分熱情,又的確有些不安,最終還是咬牙打了。
電話響了許久才被接起,聽筒那端傳來一把上了年紀的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