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民國調香師 >65.真心假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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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雁歡心裏藏着事兒, 壓根兒沒聽清他說什麼。

    瞧着他冷冷的臉色, 芸笙識趣地閉了嘴。人力車行至戲班門前停下, 兩人剛一下車, 卻見不知從哪個旮旯竄出個滿臉褶子、鑲着金牙的老男人。

    這會子正斜眼瞅着芸笙:“我說呢, 怎麼我來尋了好幾回人, 回回都吃了閉門羹,原來是傍上新主顧了,倒瞧不出你還是個有手段的。”

    芸笙一見來人就白了臉, 說話的聲音打着顫:“樸......樸老闆......”

    樸耀廉是從東南沿海回來的, 被那不中不洋的風氣薰陶了幾年,別的本事沒學會, 淨摸透了男人那點子不可告人的心思。帶着幾桶金回到寧城, 開始創辦刊物。

    他別的不做, 就做那些個豔情雜誌,皺巴巴的封面上印着露骨的漫畫與充滿噱頭的文字。一經刊發雖然一片罵聲, 可銷量卻十分可觀。於是便這樣心安理得地做起了買賣,算起來還是柳家書局的競爭對手。

    芸笙剛登臺那會兒就被他看上了,他那性子也不是個喜歡聽戲的。戲散場後便直接將人叫到身邊, 擡手揩了把油。

    芸笙想躲,奈何樸耀廉和班主有交情,每回都摸到後臺來。

    直到柳雁歡的出現,才止住了芸笙的噩夢。

    柳大少出手闊綽, 和芸笙又正是蜜裏調油的階段, 哪裏捨得看人受委屈。索性花銀子買清淨, 戲班子收了錢,兩頭都不敢開罪。

    眼下樸耀廉是瞧出端倪,專門在這兒候着興師問罪來了。

    “怎麼着芸笙不介紹介紹,你的新主顧是何方神聖”樸耀廉猥瑣的目光挪到了柳雁歡臉上。

    一時間卻被柳雁歡的長相唬住了,擡腿走到人力車旁,放輕了聲音道:“郎君今日要登臺子麼若是登臺樸某就將場子包下來。”樸耀廉從腰間掏出銀元晃了晃,就想去牽柳雁歡的手。

    怎料連柳雁歡的衣袖都沒碰到,反倒是臉上捱了結結實實的一拳。

    樸耀廉捂着臉倒退了幾步,脣邊溢出血來。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吐出一口血沫星子:“呸,你敢打人。”

    柳雁歡鬆了鬆筋骨,擡手拽着樸耀廉的衣領,又將人提溜到跟前來:“打的就是你”

    說着,一手攥成拳,作勢又要打。

    樸耀廉瞬間慫了,眼裏雖閃着兇狠的光,嘴上卻十足討好:“不知閣下是”

    戲班主連忙上前救場子:“這位是城東柳家的大少爺。”

    樸耀廉臉上的謹慎小心瞬間變成了說不出的怪異笑容:“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柳大少,很好,很好”

    柳雁歡鬆開手的時候,樸耀廉踉蹌着退開去,嘴上卻罵罵咧咧的:“柳家,很好,爺我記住你了”

    芸笙見人走了,心虛地走上前,低頭傾首道:“大少爺,您信我,我自打跟了您,跟那人已再無牽扯了。”

    柳雁歡瞧着他,大概是平日裏常勒頭的緣故,芸笙的髮際線有些高。柳雁歡伸手在他腦門上撫了一把:“我知道。”

    多餘的話一句也沒有了。

    眼看人力車跑遠,芸笙卻還呆立在門前。

    他分明感覺柳雁歡跟換了個人似的,從前的柳雁歡,面兒上擺闊,性子也混,內裏卻是個軟芯兒,像打人這種事,柳大少決計做不出來。可眼下的柳雁歡,卻是蛇打七寸,不辨喜怒,讓人越發摸不透瞧不清。

    芸笙看着那漸漸遠去的車影,直到什麼都瞧不見了,才戀戀不捨地抻了抻脖子。

    柳雁歡回到柳府,隔着老遠就聽見搓牌的聲音。

    “太太,您這手上的香氣真好聞。”三姨太馮蘊輕聲說。

    “瞧我這記性,雁麟前些日子給我帶的雪花膏,聞着可香了,回頭也給你們送些。”陳桂芳說着,臉上淨是驕傲。

    “多謝太太了。”馮蘊丟了張牌,陳桂芳登時眉開眼笑:“胡了胡了,今兒個手氣挺好。”

    四姨太郝憐楓輕哼一聲:“可不麼,太太這手氣一貫是好的。不是我說,三姐兒要好好向太太學學,就你這牌技,回頭嫁出去了,別人該說柳家小氣,教出的女兒連牌都打不好。”

    柳雁歡的三妹柳景芝漲紅了一張臉,垂着頭不敢說話。

    眼看三姨太馮蘊的臉色沉了下去,陳桂芳打圓場道:“啊呀,景芝還小,我倒覺得小小年紀能上桌已經很不錯了。”說着,又轉頭問馮蘊,“我記得三姐兒的生辰就在這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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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馮蘊感激地看了陳桂芳一眼,點頭道:“正是。”

    “那正好,聽雁麟說,現在的年輕女孩兒,都講社交,生辰之日在家裏辦什麼......派......派對。”

    “景芝雖然年紀小,將來嫁到席家也是要獨當一面的,該多跟年輕一輩的女孩子結交纔是。你要是同意,我就讓雁麟和雁均找幾個關係好的女同學,來家裏操辦操辦”

    馮蘊禁不住喜形於色:“多謝太太了,景芝,還不快謝謝太太。”

    柳景芝道謝的聲音很小,大家也都習以爲常,歡歡喜喜地開始摸牌。

    柳雁歡走進廳中時,臉上掛着得體的淺笑:“母親在打牌”

    陳桂芳聽見聲音,忙起身拽着柳雁歡:“歡兒回來了,剛好我也有些乏了,你替我打幾圈吧。”

    說着,躺到了一旁的榻上,又問道:“今日如何可是把人哄回來了。”

    柳雁歡前世並不精通麻將,可一坐上牌桌,身體裏的記憶卻緩緩復甦。

    他發現自己調整牌序的空檔,還能分神迴應陳桂芳的問題:“您放心,都將人哄好了,總歸不是什麼大事兒。”

    陳桂芳望着自己鮮紅的指甲,臉上帶着和煦的微笑:“那就好。”又吩咐廚娘,“今日老爺回來,菜單上多加一道蟹黃豆腐,一道清蒸桂魚。”

    末了還安撫柳雁歡:“歡兒先玩着,回頭老爺到家了,雁麟和雁均下了學,咱們就開飯。”

    陳桂芳身後緊跟着柳明崇,馮蘊素日裏是個恬淡的性子,今日怕是真的委屈了,見到柳明崇眼淚就沒斷過。

    等丫鬟們將東倒西歪的馮蘊和柳景芝扶起來,馮蘊開始斷斷續續地數落柳雁歡的不是。

    “我自問待雁歡不薄,可是景芝生病,他這個做哥哥的居然連藥都要搶。旁的我可以不管,可景芝的身子都虛成這樣了,我這做孃的是再也忍不下去了啊。”

    馮蘊一向是極識大體的,這麼多年來,無論柳明崇身邊有多少鶯鶯燕燕來來去去,她始終是一副恬淡的樣子。如今看她哭得梨花帶雨,心一下子就軟了。

    他板着臉,對柳雁歡說:“你,給我去祠堂裏面壁思過”

    柳雁歡沒有再多說話,他知道無論他說什麼,這個家裏都不會有人聽,也不會有人信。

    柳明崇要懲罰柳雁歡,柳景芝坐在一旁,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手裏還拿着一枚煙桿子。

    她的眉目間依舊清秀如初見,只是整張臉都染上了病色,看着蠟黃蠟黃的,再沒有當初的生氣與靈氣。

    當柳雁歡跪在祠堂中,面對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時,腦海中想的,卻一直是柳景芝那張死氣沉沉的臉。

    從前關於大煙的所有資料,他都是從紀錄片或課本上得到的,而當他此刻真正接觸到時,真真覺着頭皮發麻,他甚至無法抑制心底那股隱祕的憤怒。

    是以當他終於被放出祠堂,重建天日時,他一把揮開了想要前來攙扶他的手,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房間。

    他記得丫鬟口中的尤記煙鋪,是寧城最大的煙鋪之一,隨着心底的火氣越燒越旺,他做了個出人意料的決定。

    當他推着一車臭雞蛋爛菜葉停在尤記煙鋪門口時,那些骨瘦如柴的老煙槍,全都看好戲般看着他。

    此時的秦非然,正板着臉坐在煙鋪內。來來往往的煙榻上堆滿了人,無一例外都是雙目無神,一臉迷醉。

    煙鋪老闆尤卯丙在一旁腆着臉賠笑:“三爺,您嚐嚐看,這是今歲新進的高山雲霧茶。”

    秦非然一動未動。

    一旁郭斌也擺着一張冷臉:“尤老闆,咱們三爺有潔癖,您瞧瞧您這兒,什麼牛鬼蛇神都有,簡直就是五毒俱全,這些煙槍喝過的茶碗,你也敢拿到三爺跟前來”

    “哎喲,三爺恕罪,三爺恕罪,下人沒眼色,開罪了三爺,還望三爺大人有大量。來人,拿嶄新的茶杯來。”

    說罷又張羅着斟水,倒茶。

    秦非然閉眼靠在椅背上,四周的人聲就跟蒼蠅似的,嗡嗡嗡嗡吵得他耳根子疼。他擺了擺手:“行了,別忙活了,有事兒說事兒。”

    “三爺,其實事兒就是這麼個事兒,您看在稅款上頭,能不能幫忙減一下。我知道,您今年借貸出去的款項,有好些都成了無頭冤帳。遠的不說,就說這賈正霆,您就算把他送進了牢裏,這錢的窟窿眼兒,您也堵不上呀。我不一樣啊,我只要將利潤分您一兩成,這窟窿不就補上了麼您看我們這一年到頭辛辛苦苦,也就掙幾個辛苦錢,可那上頭要稅要得太高了,您就不能體諒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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