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紅妝 >第八章 孤峯
    雖然那小尼姑並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南卿希卻明白那小尼姑的未言之意。她年紀尚小,且殷、鄧兩位嬤嬤施刑時手底並未下重手,雖無良丹妙藥調治,休養多日卻也好了大半。

    南卿希幽幽地嘆了一聲,“我的傷口已經慢慢結了痂,登峯只怕也不是什麼難事,願隨小法師上孤峯訪圓心法師。”

    那小尼姑卻歉然道:“貧尼佛緣尚淺,替住持向姑娘傳完話後,自有功課要完成,恕不能陪。況孤峯兇險,吾等弟子無令不敢擅自上山,貧尼再問姑娘一句,姑娘是否下定決心”

    南卿希見那小尼姑說得認真,問話時表情也甚是肅穆,猜想夜往孤峯多半是住持在歷練自己,於是便道:“我心意已決,小法師既然另有功課,那便不多加叨擾了,望請小法師爲我指明孤峯方向。”

    那小尼姑答應了,南卿希稍加梳洗便隨她一同出去行了一許裏,她就站住了,擡手給南卿希指了方向,又送了一盞青燈給她,然後雙掌合十,念起了佛偈:“衆生皆煩惱,煩惱皆苦。煩惱皆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有形者,生於無形,無能生有,有歸於無。”

    那小尼姑未待南卿希在說什麼念着佛偈徑自悄然轉身,漸行漸遠,南卿希雙手合十衝她背影行了一禮,“多謝小法師賜教。”禮畢則拿着青燈獨個兒上山去了。

    孤峯又高又陡,直到第二日的夕陽掛到了山壁上,晚霞映在南卿希慘白如紙的臉上時,她才終於看到了草書揮就“輕齋”二字的匾額。

    南卿希知道圓心是浴泉寺出了名的得道法師,又素聞她規矩頗多,遂不敢貿然上前褻瀆了她素日坐禪禮佛之地,於是,只遠遠的對着屋子喊話。

    “弟子南卿希奉住持之命拜見圓心法師,望法師予以賜見”或許是終於到達了,難以抑制心底的興奮,南卿希的聲音裏透着一絲愉悅。

    良久,輕齋內都無人應她,南卿希就又上前了幾步,以原話又喊了幾遍,還是無人迴應她只道圓心出去了,因未得主人許可,不好直接進屋,她略加思索,便沿原路折回日出時歇腳的涼亭去了。

    因山路崎嶇難認,南卿希七彎八繞的竟繞到了一條小河邊,她原忘記了口渴,這時見到小河,倒覺得口渴至極了,忙跑去河邊拿手舀水喝,誰知起身時頭一暈,兩眼一抹黑,一個趔趄差點兒整個人跌進了河裏,她就趁勢在河邊坐了下來稍作歇息,掏出袖中的帕子想浸在河水裏,好擦臉,哪知水流湍急,她一個不仔細那帕子竟隨流水而去。

    南卿希遠遠望去,知這小河在山林中蜿蜒盤旋,自己若費力去追定然體力不支,到時倒在了何處也未可知,平日卻也罷了,那時卻又指望誰來搭救。

    轉念一想,不過是一條帕子,丟了也沒什麼可惜之處,於是打消了去撿帕子的念頭,只在河邊略略歇了歇,待精神好了些方纔起身,她思量着天色漸晚,那圓心法師也當回來了,於是便趕在天黑之前回了輕齋。

    此時,一個年約莫三十來歲年紀的女子衣着一身寬寬大大的緇衣,手提着一個燈籠,立在門前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南卿希走近,她雙瞳若黑寶石一般,在朦朧月色的照耀下,泛着熠熠之光。

    “姑娘久等,貧尼圓心奉住持之命特在此等候姑娘。”圓心的聲音清亮,南卿希聞言笑着上前,雙掌合十向她施禮,喊了一聲“法師。”

    圓心眼含笑意地頷首回禮,一邊引她前行,一邊說道:“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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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真是個妙人”

    南卿希卻被她這一句突如其來的誇讚弄得有些錯愕,因問道:“法師此言何意”

    兩人說話間,圓心已經帶着她坐在了桌前,桌上布着一碟青菜、一碟鹹菜、一碟白菜和兩副碗筷兩碗米飯,飯菜皆散發着熱氣,想是剛端上來不久之故。

    圓心緩緩說道:“貧尼曾見過姑娘一母同胞的兩位姊姊,容色明麗真乃當世佳人。”她說的好好兒的突然話鋒一轉,頗爲惋惜的嘆息了幾聲,“可惜可惜”

    南卿希心裏感慨,知她嘆息佳人生亂世,必受顛沛流離之苦。

    “可姑娘卻是位頗有佛性之人,讓貧尼多有受教。貧尼參學之前定要回寺親自答謝住持美意。他日若姑娘遁入空門,只怕日久年深,修爲要高過貧尼多得多呢。”圓心頓了頓,看着南卿希繼而說道。

    南卿希只覺不解,自己到底何處令她受教,只得坦誠說道:“法師佛法精深,我這樣一個俗世中的小小女子豈敢與法師相提並論,小女子之所以上山修行佛法,是因有俗世之事參悟不透,羈心已久,怕長久以來因此傷身,故欲以俗家弟子之身,禮佛於法師尊前,萬望法師不棄,授我佛法精妙略解心疑。”

    圓心笑言道:“萬事皆因一個緣字,你我今日相聚於此也正是由此。姑娘既然爲紅塵所絆,想必心中積鬱之事只怕也非一日所成,貧尼初識佛法,或能爲姑娘稍解疑惑。”

    “法師過謙。”南卿希忙道。

    圓心也不多言,只道:“山上無甚佳物待客,略備小菜便飯,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姑娘海涵,若蒙姑娘不棄,就請用飯吧”

    南卿希早已聞到撲鼻的香氣而食指大動了,只是圓心沒有用飯,她不敢失禮,現下聞言,就答道:“法師之言倒令鄙薄慚愧不已,多謝法師盛情款待”話畢,就提箸吃了起來。

    一連數十日,南卿希都跟着圓心一起晨起早課,唸經打坐。忽有一日清晨,圓心不告而別,南卿希直感納悶,在屋裏空等了一番便出去尋找,在山上一找便是數日,始終不見圓心的蹤影。當日夜裏,她就索性下山來浴泉寺裏尋。

    誰知道她方進了浴泉寺,卻因不熟悉浴泉寺裏的道路,走來走去,就難免走錯了路,來到了一個不知何人居住的院落裏。

    南卿希本想繞到屋後從小徑離開,卻因窗紙上映出若干人身影,模模糊糊間,聽到其中一人有些氣憤填膺地說道:“這等大惡之人,爲何還要讓他跟着佛法精深的法師修行,即使當真受戒入了我佛門,我佛也化不了他的惡業,終究還是要墮入地獄的。”

    南卿希聽得明白,猜想這人口中的“大惡之人”多半便是指的自己,心裏恚怒不已,好奇之心油然而生,於是便悄悄伏下身來,移到窗下。

    又一個聲音嚷聲道:“我們雖已控制住了他,只怕他傷勢復原,不如除之後快”

    南卿希大喫一驚,只覺得心口怦怦亂跳,嚇得魂不守舍,腦海裏只想着儘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她們後面的對話哪裏還能聽得進去。

    她因伏身過久,起身時頭暈乎乎的,眼前一片黑暗,但此時她也顧不得這許多,就慌不擇路地從小徑奔了出去,也不知奔了多久,到了什麼地方。

    因實在是沒有力氣了,方纔停下,不得不在在當地歇息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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