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皺眉接過病案,薄薄的一本冊子在他手卻似有千斤重,他摩挲着封皮,問道:“夫人爲何要將她的病案給我看?”

    太后苦澀地搖頭,憐憫般地看着他道:“我本爲醫家,不應該隨意將病人的病案給別人看。!但昨夜發生一幕幕令我深有感觸,遂決定壞一次醫德,拿出來給皇瞧瞧。”

    皇帝感覺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他翻開了封皮開始閱讀,直到看完最後一句診詞,他的雙手已經顫動不能自已。

    “體大寒,如臘月冰窖,恐終生難孕。她…她的身體爲什麼這麼糟?”那刺目的一行字彷彿在嘲笑他,他對她根本不瞭解,他像個傻子,什麼都不知道。

    “我從她嘴裏套出一些話來,但那些說辭十分含糊,不足以瞭解事情真相。但這些不是我想對皇說的,我想說的是,梁姑娘自己已經知道了病情,卻仍然奮不顧身地在壽宴獻舞。她究竟爲了什麼,皇應該任何人都清楚。”

    “…”

    太后揉了揉眉心,繼續說:“她是宮嬪,那支舞是跳給皇看的,縱然知道自己可能因爲不孕而永遠得不到寵愛,卻仍願意默默無聞陪在皇身邊,皇真要辜負她這一腔情意嗎?”

    字字誅心,皇帝按着自己的胸口道:“朕當然不會辜負她!”

    他忽然站起身,朝着太后跪了下去,叩首道:“兒子一生都未曾求過母親什麼事,這一次——求母親醫好她,兒子知道您醫術超羣,一定能做到的。”

    太后蹲下身將他扶了起來,“皇快快起身,我本來是要爲梁姑娘醫治到底的。”她朝院明媚向陽生長的花望去,自言自語道:“二十年前我尚且不懂歧黃之術,沒能救的了太子和太子妃。二十年後已經不同,爲梁姑娘略盡綿薄之力吧。”

    |

    一碗濃稠的藥端到了意遠面前,侍候她的丫鬟輕聲道:“小主,您該喝藥了。”

    意遠眼神無光地望着那碗藥,又想起了傷心事。她挪了挪身子,靠近了些,端起碗來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苦澀的味道在嘴蔓延開來,讓她不自覺閉緊了眼,臉也皺成了一團。

    “我還以爲你不會喝了呢。”雨珉接過她手的藥碗,從袖抽出紗絹替她擦了擦脣角的藥汁。

    “這是我自己的身體,還犯不着爲了別人作踐自己,我可不想再因葵水疼地死去活來。”她淡淡地說,但眼的高傲卻是真的。一夕之間,她彷彿變了個人。

    “你能這麼想當然是最好不過了。不過,我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對你說。”

    意遠瞄了她一眼,“如果是爲你哥哥辯白,那別說了。其他的話,我無所謂。”

    雨珉嘆息道:“自然不是爲哥哥辯白。這些話是我自己想的,如果說錯了,請你多擔待。”

    “我不會怪你的。”

    雨珉沉聲慢慢說:“昨夜的事雖然讓人痛心,可未必全是壞的一面。我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爲皇帝有新寵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如果只是因爲受寵的人是同父異母的妹妹,而讓你覺得反胃,我無話可說。”

    “…”

    “可如果是因爲皇帝臨幸了別的女人,你才這般心痛…意遠,那別回宮了。以後這樣的事還不知道有多少,難不成皇帝每臨幸一個人,你都要心傷一回?”

    意遠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她雖然是官宦家的女兒,知道男人有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可她到底自幼長在民間,見過一些舉案齊眉的夫妻。在沒遇到皇帝和弘霖之前,她也曾幻想有這麼一個人能全心全意待她,兩個人過着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幻想終是幻想,在她決定進宮時已經做好準備接受與其他女人共侍一夫了。只不過,當事情真正發生時,她遠自己想象的要脆弱。

    “雨珉,我不會離開皇宮的,也不會要求皇爲了我而改變。我知道這很難爲情,可我既然選擇了皇,應當接受他的一切。”

    雨珉驚喜地抱住了她,睜着大眼道:“看來你還給情哥哥留了機會,你心裏還是偏向他的,是不是?”

    意遠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堅定地說:“我心裏有他,怎麼可能不偏袒他,只不過確實有些傷心。對於以後,我相信一定會有和的辦法。我也會努力成爲更好的人,值得他爲我做這些。”

    這一路所要承擔的東西太多,既然自己已經選擇了他,她會和他站在一起共同面對。

    愛,是兩個人的事。她不能只要回報而從不付出。

    五天後,皇帝派總管太監周東迎接靜嬪回宮。

    臨行前,惠陽抱着意遠依依惜別,往日裏豪放不羈的長公主竟然偷偷抹了兩把眼淚。這些天她已經習慣了意遠的陪伴,甚至在意遠的鼓勵下邁出了人生至關重要的一步,如今意遠離去,倒讓她心裏空落落的。

    馬車在金陵鬧市穿行,意遠聽到嘈雜的叫賣聲,一時有些怔忡,彷彿昨日纔出宮一般。

    “意遠,你真的不去看看穆大娘嗎?以你現在在皇心的地位,咱們跟周總管說一聲,他會送咱們去的。”

    意遠倚靠在馬車,雙手交疊放在膝蓋間,“不去了,孃的病還沒治好,她也認不出我來的。等我能給她安穩的生活時再去接她,我不願意讓她空歡喜一場。”

    雨珉點了點頭,“你放心,爹和娘一定會照顧好穆大娘的。”

    依禮,馬車至順貞門停下,周東引她們到乾清宮先拜見皇帝。這還是意遠頭回到乾清宮來,站在漢白玉石階向遠處望去,三大殿如巍峨的高山般擋住了視線,與兩側的圍房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牢籠”。

    “你在想什麼?”

    皇帝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意遠忙轉過身去欠身遏禮,“嬪妾梁氏恭請聖安。”

    他踱步至她面前,令她不禁擡起頭來。

    面前的人頭戴翼善冠,身着明黃金線織盤龍紋常服,內着硃紅交領衣,紅色革帶嵌刻的玉在日光照耀下顯得愈發透析。

    他不懷好意地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朕好看嗎?”

    /46/4ml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