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高估自己對美色的抵抗力了。
那張膳桌自己原來的大了許多，顯然不是跟自己的地位相配的，若她真接了這賞賜，一定會被別人說逾矩失禮。
被別人議論倒在其次，最重要的還是違逆本心。她本來不是喜愛浪費奢侈之人，又親眼目睹民間疾苦。如果因爲一時得了富貴得意忘形，她心會不安的。
意遠吩咐道：“你們先把膳桌放在院子裏，我這去見皇。”
雨珉忙一把拉住了她，“小主忘了皇后娘娘的吩咐了嗎？她不是說，沒有重要的事不得去乾清宮嗎？小主還是等皇來了長春宮，再處置這膳桌吧。”
意遠皺眉想了想，她還是堅決地道：“現在得稟明皇，逾矩失禮可不是小事。”
言罷，她轉身離去，雨珉拜託送膳桌的太監跟子蘭說一聲，匆匆跟了去。
從長春宮到前廷還是有一段距離，意遠氣喘吁吁地跨過乾清門，望見佇立的巍峨宮殿，才停下來舒了一口氣。
雨珉顛顛地跟來，扶着宮牆道：“小姑奶奶，你跑這麼快乾什麼？後邊有狼追你啊？”
意遠哼唧兩聲，“我怕遇狼。”
“算遇麗貴妃她們又能怎麼樣，她們還能擋路嗎？”
“行了，不說這些了，快點走！”意遠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朝不遠處的宮殿走去。
妃嬪求見都是從右側門進入，這個規矩意遠是懂的。她讓守在外面的小太監進去通報一聲，沒等多久，見總管周東親自迎了出來。
周東臉掛着燦爛的笑，俯身道：“給靜嬪小主請安。”
意遠微微頷首回禮，“總管大人，我知道自己來的時辰不對，皇肯定在商議政事，我可以在外邊等…”
周東好笑地搖了搖頭，“皇讓小主現在覲見。”
意遠愣住了，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皇的確是在和諸位大人商議科舉金榜之事，但這會兒，皇讓他們到東閣去喝茶解渴了，見您不妨事的。”
“哦。”意遠輕輕應了一聲，跟着走進了殿內。
乾清宮畢竟是皇帝日常召見大臣、處理政事外加休息的地方，尋常后妃住的宮殿要大兩倍還多。意遠來到右側殿，卻見弘晟身着玄黑常服端坐於御案前看奏摺，一見到她來，他立刻站起來朝她走來，“你怎麼來了？怎麼，已經開始想朕了？”
意遠心想，這人真是自戀的可以。她行禮後道：“嬪妾前來覲見，是想讓皇收回旨意。”
“旨意？”弘晟還跟不她的思路，扭過臉去問周東，“朕給長春宮下什麼旨意了嗎？”
周東躬身道：“奴才以爲，小主說的應該是萬歲爺新賜的膳桌。”
弘晟又看向意遠，不明所以地問：“膳桌怎麼了？”
意遠有些擔心地擡頭看了他一眼。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牽着她到珠簾後道：“到底怎麼回事？”
弘晟吁了口氣，拍着她的肩膀道：“朕還以爲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放心，朕豈能不知分寸地賞賜？那膳桌看去不像是你能擁有的，但大小的確在你份例之內，別人挑不出錯的。”
意遠有些沮喪，淡淡道：“皇難道忘了，小順子過的日子有多苦？”
弘晟愣在了原地。
“小順子沒別的奢望，想着每天能喫飽穿暖。其實，民間的老百姓和小順子有着同樣願望。可是…又有多少人，真正能實現這個最樸素的願望。”
意遠吸了吸鼻子，“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若權貴們稍微節儉一些，是不是能少一個餓死的窮人？”
弘晟情不自禁地喚了她一聲，“意遠…”
“嬪妾不怕被別人說小氣、登不得檯面，只願這世間少一點飢寒，請皇允准嬪妾，仍舊用原來膳桌，膳食另減。”
她這一番話說的慷慨激昂，在她面前，他倒像是矮了一丈，彷彿成了貪圖享樂的昏庸皇帝。
“朕知道你的意思了，準你所奏。”
她欠身致禮，“嬪妾謝恩。”
弘晟扶起了她，湊近了道：“但你不許委屈自己，若是讓朕發現你不好好喫飯，你給朕等着。”
意遠眼睛快彎成了月牙，“嬪妾知道。皇還有政務要議，嬪妾不在您這兒耽誤時間了，嬪妾告退。”
她轉身朝內侍指引的方向走去，弘晟心良多感慨，脫口喊道：“意遠！”
“嗯？”她轉過身睜着大眼看着他。
他笑了笑，“朕會讓這盛世名副其實的。”
原來他要說的是這句話，意遠聽到後只覺心漫開一絲甜蜜，她相信他，於是報之以微笑，堅定地點了點頭。
意遠成功退回了膳桌，心裏安寧了許多。然而她不知，這場波瀾剛剛開始。
議政大臣雖然在她進殿前被皇帝打發到東閣喝茶歇息，但畢竟相距不遠，她後來說的那些有關民生疾苦的話全被大臣們給聽到了。
“臣私以爲，皇得小主陪伴駕前，實乃皇之幸，大周之幸，黎民之幸。小主出身官宦，卻知民間疾苦，嚴格要求自身，不逾禮，不貪奢。能有此品行之女子，世間少有。”
“大周建國逾五十年，厲行節儉之風已消失殆盡，朝廷權貴莫不追逐奢靡，而百姓卻日益困頓。小主能有此等想法，實屬難得。”
弘晟聽着面前的幾位大臣挨個地誇她，雖偶有人反駁，但總歸是承認了靜嬪賢良。他心裏滋味萬千，這丫頭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不過賢良的名聲於她而言，應該也無壞處。
“周東，傳朕旨意。朕今日聽聞靜嬪辭膳桌一言，心有愧，黎民尚不溫飽而朕卻衣食過奢。故而自今日起，三餐膳例減半，其他一應體己也應當減少。朕以身作則，以示令天下人皆得溫飽之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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