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遠卻耷拉着腦袋,一副沒有信心的樣子。

    和他並肩而立?爲什麼她莫名想起了武后?

    但這個想法轉瞬即逝,她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怎麼能想起那位曠古的女子?

    弘晟看見她蹙眉糾結的小表情樂了,她心裏的那些想法跟寫在臉一樣,還以爲沒有被他看出來。

    “皇后病體漸篤,這段時間朕沒辦法陪着你了,你以後來看玄朔,也不一定次次都來朕這邊,朕不想你被惡言侵擾。”

    意遠很訝異他能說出這番話來,但仍可見他處處爲自己考量,生怕在皇后病重期間過度寵愛自己,而給自己帶來不好的影響。

    “臣妾知道了。”

    弘晟爲她繫緊了棉披風,“回去吧,路小心。”

    意遠仰着小腦袋對他點了點頭,模樣甚是俏皮乖巧,又差點引得某人春心蕩漾。

    弘晟很清楚未來的路將會是荊棘滿地,除了要清除以蕭氏爲首的外戚勢力,還將面對道晏預言的災難。通過最近的幾件事,他很瞭解意遠的能力,也是這個時候,他明白了太皇爲什麼會喜歡剛強的太后,因爲王者之側不容弱者相伴。

    “萬歲爺,太子殿下求見。”

    弘晟挑了下眉毛,“讓他進來。”

    玄逸穩步走進殿裏,俯身行禮道,“兒臣恭請聖安。”

    弘晟見這位八歲的少年臉滿是疲憊,眼睛裏佈滿了紅血絲,心便軟了下來,語氣也和緩許多,“怎麼這會兒過來了?”

    玄逸依舊拘束着,在父親面前拿足了小心,“兒臣今日讀書,有一事不明,便去請教杜師傅。杜師傅卻道他不能解答此問,唯有陛下可解,兒臣遂前來請教父皇。”

    弘晟輕笑,這小子還會在自己面前賣關子了,“有幾分意思,說與朕聽聽。”

    玄逸屏足氣息,“兒臣今日讀前代史書,在前代閔宗本紀看到了這樣一句話——帝性克勤,有大志,以寬民誡已,欲挽大鄴危勢,然終不圖。兒臣想知道爲何前代閔宗有雄圖壯志,也付諸實踐,最後還是被我大周給滅亡了呢?”

    弘晟大笑不已,走到玄逸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而玄逸看到父親模棱兩可的態度,竟有些慌張錯亂起來,雙手都不知該安放在何處。

    弘晟一聽他提起前代閔宗的事,便猜透他的想法了。那位前代皇帝雖然亡國了,但卻不是昏庸之主,甚至可以說是一位勤於政事的明主。

    只不過,唯一可惜的是,前代閔宗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輕宮,重妾侍。

    他的皇后飽受冷遇,而貴妃寵冠六宮。前代閔宗將軍事大權全部交給了貴妃的家族,以至於最後被背叛。

    這些都是史書人盡皆知的,而玄逸竟然又跑來問他,還說是書房教導師傅杜鬱青的授意……看來已經有人對他心懷不滿了。

    只不過,他們指代的對象並非蕭蘭韻,而是意遠。

    “前代至閔宗一朝,已經民怨四起,社會積弊甚重,即使閔宗竭力施行仁政,但已經積重難返,沒有力挽狂瀾的可能了。”

    玄逸雙頰發紅,低着頭道,“兒臣受教,謝父皇。”

    弘晟目不轉睛地盯着他,這孩子根本不會隱藏情緒,此刻都無法直視自己,“所以身爲君王,纔要克省自律,不能任由禍源積聚。”

    “兒臣謹記父皇教導。”

    弘晟漫步走到他身邊,慢慢朝他臉龐伸過手去,玄逸本能地抖了一下肩膀,更暴露了他的心虛。弘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吾兒可教,將來必成一代英主。”

    說完這句話,弘晟便轉身回御案批摺子。按理,玄逸若沒有要事,該退下了。可他終是猶豫了,擡起深埋許久的頭望着陌生威嚴的父親,然後撲通一聲跪在地,“兒臣還有一問,父皇今晚會駕臨坤寧宮嗎?”

    弘晟擡頭看他,片刻後,嚴肅地道,“會。”

    不論怎樣,玄逸聽到這個回答還是開心的,他也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情緒,欣喜地退下了。

    弘晟不禁在心感慨,自己像玄逸這麼大的時候,半點情緒都不敢表露,生怕會被抓住錯處。他發自內心的希望,玄逸不要再走自己的老路,能夠在父母面前毫無保留地表達自己的心緒。

    傍晚,他到坤寧宮陪伴皇后用膳,便有意提起此事。

    皇后聽說過後固然震驚,甚至起身告罪,“臣妾從來不知道玄逸會對靜妃有所不滿,改日臣妾一定會好好跟他說。”

    弘晟寬厚笑道,“朕無意怪罪玄逸,因爲朕像他這麼大的時候,也曾有過類似想法。孩子心思單純細膩,不能一味責怪,慢慢從引導即可。”

    “是。”皇后拘禮應道,心百感交集,她素來知道兒子孝順體貼,但不曾想孩子會用這種方式去維護母親。幸而皇帝理解玄逸,沒有怪罪,否則真是要她寢食難安。

    翌日,玄逸來坤寧宮請安,便看到母親臉色憂鬱重重。

    玄逸聰明,一下子聯想到了昨日在乾清宮發生的事,遂問道:“母后,父皇將那件事告訴您了?”

    皇后揉着太陽穴,輕“嗯”了一聲。

    玄逸臉色頓變,“我知道!父皇喜歡靜妃,絲毫不顧及母后的心情!”

    皇后態度很是和緩,拉着他坐到自己身邊,“孩子,你錯了,你父皇並非不顧及我。”

    “那他爲什麼在母后鳳體不豫期間,還頻頻面見靜妃呢?他不知道母后曾經付出了那麼多,此刻最需要他的陪伴嗎?”

    “你父皇面見靜妃自然是有要事,連我也不能過問皇帝的日程。玄逸,你要明白,儘管還沒有行冊封,你現在已經是東宮儲君,最需要的是寬和看待一切。你可知道提攜靜妃是我的主意?”

    玄逸有片刻的愣怔,“兒臣不知。”

    “你可知道我爲何要提攜她?”

    “……”

    不等玄逸回答,皇后便解釋道,“靜妃與別的妃嬪不一樣,她沒有野心,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危害你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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