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遠纔不肯退讓,眯縫着眼道:“反正本宮閒來無事,查三天三夜三天三夜吧!子蘭,快去傳人!”
“嬪妾是爲娘娘腹胎兒着想!”情急之下,李貴人脫口而出,“娘娘懷着皇嗣,是要安穩休息的,若是讓皇知道娘娘因宮瑣事不得休息,嬪妾們該受罰了。”
意遠站起身怒甩袖子,“你明白這個道理好!”
“……”
“子蘭,代本宮好送女官們,今兒讓她們折騰一趟,實在是受累了!”
撂下這句話,意遠便回殿了,按照道理說,她完全沒必要搭理滋事的這兩個人,因爲她纔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她。但此時不同以往,前朝亂作一團,她實在不想弘晟再分心到後宮的事情了。
還好,她已經有足夠的能力來應對這一切。
當日的事如巨石投湖一樣,在後宮掀起層層波瀾。宮人們不敢再小瞧她,算脾氣再溫順的人,也有被惹爆了的一天。若他們安分,靜妃如此和善的人自然不會爲難他們。若他們想些歪門邪道,便休想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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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的雨一連下了七天,不單長江水位飛速漲,連秦淮河的水都快將堤壩淹沒。但天子之都不是那麼容易垮掉的,和老天爺鬥爭了這些天,水勢終於漸漸小了下去。
待城裏街道晾乾些,意遠終於得到皇帝特旨,去了別院探望穆花娘。
這次去別院,穆花娘的神智不如前些日子清晰,又開始拉着她的手神神叨叨說些她聽不懂的話。
“我孃的病不是都已經好轉了嗎?怎麼現在又厲害了?”
太醫苦着臉說,“娘娘恕罪,太夫人的病的確是有好轉,但那種病不可能根治,畢竟太夫人受過的刺激太多了。臣等猜測,太夫人病情突然加重,是因這些天又發生了刺激到她的事情。”
意遠皺眉,“此話怎解?可否說的再清楚一些?”
太醫拱手道:“微臣的意思是,近些天發生的事情和那些傷心往事有所重合,看到眼前景象,讓太夫人誤以爲是多年以前了。”
次意遠來的時候,她還滿懷欣喜地拉着陳夫人的手塗丹蔻,不像是回憶起往事的樣子。那麼到這次,唯一改變的是——澇災席捲了金陵城。
“回不去了...石獅子…”
意遠湊過去聽,“娘,你說了些什麼?”
穆花娘雙眼呆滯,“我要騎石獅子…門前的石獅子…”
意遠隱約聽到了“石獅子”三個字,再想追問她些什麼,她卻又不說話了,一動不動地盯着尚且溼漉的青石板。
意遠可以確定,穆花娘是因爲這幾天的澇災才陷入回憶。可是,多年前發生的那場澇災幾乎給她留不下什麼印象啊,因爲那個時候她已經被梁謖拋棄多年,神智已經不清晰了。
意遠側首望去,發現年過半百地陳夫人站在不遠處向她頷首致意。意遠對她本抱有同情之心,遂走了過去,“陳夫人見我,是想問密妃姐姐的事嗎?”
陳夫人搖頭,輕聲道:“不是,老婦不是問蘊兒的事,她出宮在即,我們母女很快要團圓了,沒有必要再問娘娘了。老婦求見娘娘,是想報恩。”
意遠擺了擺手,“您太客氣了,什麼報不報恩的,密妃姐姐幫了我那麼大一個忙,我助她完成自己的心願是理所應當的。太夫人不必如此,我不看重那些。”
陳夫人淺笑,仍有年輕時知性的優雅風韻,“那老婦敞亮些說話了……和穆夫人一同居住了這樣久,我們親密無話不談,我也稍稍瞭解了她那些不愉快的過往。看到她病情加重,我是真的心疼。但是,我也許知道穆夫人突然病重的原因。”
“因爲澇災。”
陳夫人堅定點頭,“娘娘果然冰雪聰明,但不是玄德十三年的澇災,是四十一年前的那場澇災。”
意遠皺起了眉,“四十年前的澇災?”
“穆夫人曾說她屬牛,算起來今年也四十有四了。那場史無前例的澇災發生時,她還是垂髫之年。雖然年齡尚小,但那一年她一定經歷了很多事情。”
四十一年前,正是大周建國的前一年。
大鄴統治後期,昏君亂政,民不聊生,農民起義此起彼伏。終於在閔宗二十八年,一場澇災壓垮了這個王朝。
同時,澇災還奪去了無數人的生命,當時全國人口由八千萬銳減到三千萬,原大地死氣沉沉,千里杳無人煙。
“陳夫人的意思是,我孃的親人有可能在澇災喪生?”
陳夫人點頭,“有這種可能,但希望不大。老婦一直想說的,倒是與澇災無關的另一些話。”
“什麼?”
“事關故去多年的人,望娘娘聽仔細了。”陳夫人眉間籠罩着一股憂傷,“穆夫人和先懿仁太子妃長的很像,而娘娘,和太子妃簡直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說來說去,又回到了意遠一直逃避的那件事。
陳夫人出嫁前是金陵世家的大家閨秀,自然有幸見過從前的太子和太子妃,她如是說,讓意遠沒有懷疑的餘地。
意遠不知怎樣回到的宮,她彷彿成了被提線的木偶人,惶惶然心不安。
顫抖着雙手打開那些有關懿仁太子妃的案卷,也許是天命巧合,到了揭開一切謎底的時候。
碰巧翻到了這頁記載:
懿仁太子妃常氏,徽州鳳陽人。妃幼有卓見,伴太子十餘年,親侍服湯藥三膳,已而太子感懷。然妃終有慼慼色,太子嘗道:“菩薩護靈幼妹,汝勿當自責,於己不利,於妹不安。”妃吞聲飲泣,捶首頓足,“吾妹,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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