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點一到,熄燈號在師醫院的高音喇叭裏足足響了半分多鐘,準確地說是34秒。
吳江龍躺在牀,始終擡手盯着腕手錶,一秒秒地數着。不等熄燈號停下,他便費力地翻身下牀。被子一掀開,纔開清他是穿着衣服睡覺,病號服也不知被他放哪去了。只見吳江龍顫顫微微地來到燈泡開關處,伸手拉滅電燈,然後悄悄將門關,溜出病房。
空蕩蕩的走廊內,還有幾隻燈泡亮着,在長長通道划着一個個圓圈,一片明亮,一片昏沉。
一間寫着值班室的門窗正向外射着燈光,屋裏偶爾響起翻動紙張聲。
吳江龍輕手輕腳地在走廊內出現。
當他來到護士值班室門口時,明顯地放慢了腳步,兩腳如同踩在棉絮,落地時不發出一點聲響。漸漸的,吳江龍雙眉與值班室門窗齊頭了。
這時,他不由自主地轉眼向裏看,一眼之後,有些不捨,接着又返去,把目光定在裏邊,半天轉不出來。
值班室內,董燕身穿白大衣,正趴在桌子翻看值班日誌。透紅的雙頰,在白色熾光燈下顯得粉嫩、靜美。一頭秀髮齊肩削齊,聚攏在耳朵後面。遺留在鬢角處的柔軟細發,微微暴露出耳前的潤滑,飄蕩出了少女的清香。翹的鼻子,嬌小而圓潤。從側面看去,兩片嘴脣畫出了線條,不塗抹而有着含珠般的玲瓏。
吳江龍從沒這麼靜地看過董燕,他真沒想,現在的董燕長得竟然這麼好看。他有些呆住了。想一想在叢林的那些日子裏,董燕跟個黑小子一樣,哪還有什麼少女的風韻。怎麼現在跟變戲法似的,簡直是判若兩人。
說實話,吳江龍長這麼大,還從沒正兒八經地用正眼瞧過什麼青春少女。他從沒重視過什麼姑娘,也沒把年輕女性當回事。可今天卻不知怎麼了,一看董燕之後,心裏怦然而動,身的血液也隨即加快。他不瞭解這是爲什麼,更不懂得青春男孩的荷爾蒙是來的如此迅猛。現在,他開始用成熟的男人目光來細細品味一個女人了。一種說不出的感受,說不出的滋潤,在心裏絲絲拉拉地抽搐着。
吳江龍被強力膠粘住了,不僅收不回目光,而且端詳的還很細緻。可以說看的非常大膽。此時,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樣做究竟是爲什麼!到底是受了什麼邪勁的驅使。在那個年代,偷看一個女人,那是很不道德的行爲。所以,吳江龍一覺察到自己這樣做是大大的錯誤後,便急忙剎車,把頭轉了回來。吳江龍一想到道德問題,心裏立刻便有了自責,隨之臉色也騰地紅了起來。
“什麼人啊!偷看女人,這不是流氓嘛!”吳江龍對自己很刻薄,非常後悔這樣的行爲,所以,他連想都沒想便給自己加了這兩個字的評語。
“這還得了,要是讓別人看見,我算是丟人丟到老家了。快走,別讓人看到。”吳江龍想到這,趕緊着貓下腰,離開窗口,小碎步向前緊走。他剛剛走出四五米遠,背後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吳江龍聽見門響,怕被人發現,更不敢回頭了,只有快步向前走才能躲得過去。可他的傷還沒好,別說是快走,是多支撐一回,身也會冒汗。這幾步急走下來,吳江龍頓覺身要發顫了。
門開處,董燕站在門口,朝着吳江龍方向喊:
“吳江龍”
“完了,”吳江龍心想,“要是讓她發現我在偷看她,更沒臉了。”
“吳江龍,站住。”董燕又喊一聲。
這一聲明顯然是人家對你確認無疑,再不應聲,那可是典型的裝傻充楞。沒辦法,吳江龍只好停下來,迴轉身與董燕打招呼,“啊!董護士,你還沒睡啊!”
吳江龍臉紅了,不着邊際地說完後,便傻楞楞地立在原地。
人要是做了什麼愧心的事,那是明擺着的,心先發虛,腿會發飄,說話可能也要不着個調。除非這個人非常老道,臉皮特別的厚,說假話不臉紅。
我們的吳江龍可沒這兩下子,別看他打仗非常有智慧,不怕死,但在女人面前,那還真是個雛。
“你在幹嘛?”董燕問。
“我,我沒幹嘛!”吳江龍以爲董燕指他偷看一事,心裏毛草的不知如何回答。
“沒幹嘛!你不在房間睡覺,跑到這幹啥?”董燕追着問。
吳江龍以爲董燕還是在追問那件事,不好意思地說,“我,我見你在屋,看了一眼。”
“我不是指這個,我是問你,換軍裝要去哪?”董燕向前走。
一聽董燕是問這個,吳江龍懸着的心算是掉肚了,“不是這個好。”但轉念一想,“那個,也是要偷偷摸摸的,讓董燕知道了,啥也不成。”頓了一會才說,“我,我想去溜達溜達。”
“不行,黃軍醫說了,你病沒好,不能走動。”董燕態度很堅決。
“有什麼不行,你看我不是好多了嗎?”吳江龍有意擡起腿給董燕看。
“行了,別裝了,你啥樣,我還不知道,回去躺着。”董燕快步走過來。
吳江龍把語氣變軟,“我說董燕,咱可是哥們,別回到你這一畝三分地喲五嚇六的。”
“誰喲五嚇六的了?”董燕聽吳江龍這樣說她,有些急了。
吳江龍一看有門,原來這丫頭怕急,於是故裝嚴肅地說,“你別忘了,咱可是生死戰友。”
“我啥時忘了,到死也忘不了。”董燕顯得很悲壯。
“那好,既然是哥們,讓我出去。”
“你想去哪?”
“我不去哪,想在院子裏轉轉。你想啊!什麼人讓他在房間裏呆一個月,受得了嘛!這他媽的蹲監獄還難受。犯人還讓放放風呢!何況我是在住院,有人身自由。”吳江龍想要用大話壓住董燕。
這一說,還真管用,董燕急忙辯解,“根本不是那個意思。你的心臟有傷,沒好利索是不能下地的。”
“怎麼不能下地,我下了,這不是好好的嘛!”吳江龍想用事實說服董燕,“別光聽那些大夫瞎扯,啥事也有個特殊的。我是那個鋼鐵是這麼練成的保爾。”
董燕遲疑,說,“要不這樣,你去也行,但得有我陪着。”
“你?”吳江龍停頓一下,接着說,“用不着,你回去睡覺,我一個人行。”。
“別忘了,我是你的特護。”董燕講出了這個理由。
“好好。”有一個美麗的女兵陪着,我吳江龍正是求之不得。”別看吳江龍有意這麼說,那是強打鴨子架。自從他發現董燕這份美麗後,不知怎麼的,心裏竟然有點怕她。別看嘴說的很硬,心裏卻是虛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