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淚水已經模糊了我的視線。

    “蘇丹,”公孫子都丟下手裏的長劍,雙手小心翼翼捧住我的臉,“對不起,我這一生的業障太多,恐怕註定是要辜負你了。”

    “不要我不要聽你說這個”我擒住他的手,滾燙的淚水已經順着臉頰滑落到了脣角,滲入脣齒間鹹澀無比。

    “胡鬧”公孫子都嗔笑,漆黑的眸瞳裏是無盡溫柔,瞧着我。

    半晌才擡手,緩緩拭去了我眼角的淚滴,“你要答應我,如若我不在了,你就用你的雙眼代我看盡百花嫣然,萬里雲海,用你的感官替我感受冬寒夏暑,春去秋來,可好”

    “別說了,”我的心頭劇痛,繼而轉身,背對他捂住了耳朵,“我說了,不要聽你說這些”

    “蘇丹,”公孫子都苦笑,“我知道你現在無法理解,但自古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這是我的宿命。”

    “不”我輕輕搖頭,目中堅定,“我絕不相信這所謂的宿命,我要帶你走大不了我跟着你一起闖出去,先擒了祭仲,我就不相信只要祭仲在我們手裏,那些人還敢拿我們怎麼樣”說罷,我回過身。

    此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情緒過於激動,我只感覺頭頂一陣莫名的暈眩,跟着腳後跟竟不由自主的踉蹌了一步。

    “蘇丹”公孫子都驚呼,連忙將我護進了懷裏,“你怎麼樣沒事吧”

    “沒”我的眼前起了道重影,再看向公孫子都的時候,胸口竟開始血氣翻騰。

    這是怎麼了難道是沒休息好,觸動了傷口

    我揉了揉有些脹痛的太陽穴,掙扎着欲起身。

    這時,我的喉嚨裏卻突然溢上了絲絲腥甜。

    隨即胸前一滯,一口暗紅色的血液猛地從嘴裏噴了出來,殷紅的顏色落滿了我的衣襟,似在胸前暈開了大朵妖蓮那般。

    “你你怎麼會這樣”公孫子都的聲音顫抖着,雙手將我緊緊的抱住,彷彿唯恐我下一秒就會突然消失不見,悽愴道,“怎麼會這樣雎虞那個女人,難道騙了我她明明答應過我的”

    “你說什麼”我微微怔住,隨即喫力的推開公孫子都,與那雙悲痛到了極點的眸子對上,“你剛剛說什麼雎虞她答應你什麼了”

    公孫子都沉默,心痛的別開眸子。

    “你咳咳”我心頭一動,然後抑制不住的開始大口大口咳血。

    儘管我以手捂住脣,可暗紅的血液還是肆意從指尖滴落,不消片刻已經將我的衣襟染成了血色。

    “你別怕,我這就帶你去找那個女人,她若敢不救你,我殺了她”此刻公孫子都平日裏波瀾不驚的眸子已經完全失去了常態,剩下的是無邊的驚恐。

    然後放在我腰間的手指驟然收緊,抱着我便要起身。

    我卻趁機捉住了公孫子都的衣襟,歪着腦袋試探道,“公孫,你老實告訴我,今日你一心求死,這樣的反常,是不是和我還有那個雎虞夫人有關係”

    公孫子都將腦袋深深的埋在胸前,並不做聲。

    “你說啊”我輕呼,嘴角張合的力度使得下顎上掛着的血滴順着脖子滑進了衣服裏。

    這時,公孫子都才揚起腦袋咬牙恨恨道,“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才令你中計,身上被人種下了蠱毒”

    “你說什麼”我驚的又是一陣咳嗽。

    公孫子都見狀,立馬抱着我起身就要往煙霞林外走去。

    “等等,”我扯了扯他的衣襟,令他站住了腳步,才微喘道,“你還沒有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爲什麼會被人下了蠱毒”

    公孫子都痛苦的閉起了雙眼。

    片刻,將我小心放在了煙霞林外的一處石凳上,又沖懷裏摸出了一本暗黃色的羊皮薄子交給了我。

    “這是司藥局的名錄”我以染上了血色的指尖輕輕拂過薄子上“司藥名錄”的字樣。

    接着,手指拈開了第一頁、第二頁

    直到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後,發現空留的一頁時,才猛地呆住。

    因爲此刻在我眼前浮現的羊皮薄子上赫然用碳筆寫着一行字:蘇氏女已中蛇蠱,欲救其性命,速往趙國公地,隨後妾乃親往,大夫欲得解蠱藥,務必聽之,否則蘇氏女耳上蠱眼大開之時必是她殞命一刻。

    耳上蠱眼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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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指止不住的顫抖,撫上了雙耳,最終在右邊的耳垂上發現了一小塊硬質的東西。

    “所以說,你不肯離開,就是爲了要等雎虞來,向她要解蠱藥”

    公孫子都凝眉,伸手想要扶我。

    我卻身子一偏避開了他的手指,慘淡一笑,“原來是這樣啊,原來都是我惹出來的”

    “不,蘇丹。這不關你的事,該死的人不是你”公孫子都一雙佈滿血絲的雙眼緊緊盯着我,“今早晨,我令司藥局的人來時就已經發現了,他們其實是雎虞的人,我害怕我離開後他們會折返回來害你,遂令驚羽嚴禁你出府,本是打算待得到解蠱藥後解了你身上的蠱毒,就讓你隨鮮虞太子走的,只是沒想到,祭仲奸詐竟爲了逼迫我交出朝陽先生,令趙國公到了靈泉寺。”

    “可你爲什麼就如此堅信雎虞呢你就沒有想過她也許是騙你的嗎”

    “事實在眼前啊,”公孫子都苦澀笑開,擡手溫柔拭去了我下顎上的血污,“還有,其實我昨日就發現了你耳上的紅點,只是那時還不知曉,那竟是奪人性命的蠱毒啊”

    “但是我亦記得你說過的,蠱如盒中怪物,所中者皆躲不過一死,也許所謂的解蠱藥只是說說而已,也許她只是以此誘你出來也說不定,你如何能輕信了雎虞呢”

    “若那是事實呢”公孫子都定定的瞧住我,英挺的鼻樑下一張瑰色的薄脣微張,“我不清楚雎虞說的話幾分真假,但由報假信的那個小廝的下場看來,我絕不能放過任何一絲的希望,哪怕她要取走的是我的性命”

    “你這個傻瓜你有沒有想過我若我知道,能活下來是要以你的命來抵的話,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我的眼中刺痛的厲害,亦不知曉是不是體內所謂的蛇蠱開始作祟了,心裏竟如打翻了雜味瓶一般,一半苦澀一半酸溜溜的。

    “別擔心,”公孫子都像是瞧出了我的心思一樣,將手輕輕放在我的頭頂慢慢俯下身,使得視線與我平行以後,才扯出一絲安慰般的笑意,“解蠱藥我會拿到的,性命也不會如此就交給她,所以你不要擔心。”

    “公孫”我擡眼,手指不自覺捏住了他的衣袂,“可是,雎虞不是巫教人嗎她爲什麼要對付你”

    聽我這麼問起以後,公孫子都愣住。

    好半晌,聲音僵硬道,“你不知道,雎虞其實是個喜好爭奪功名的女人,她一手策劃了幽林那場算計,又知曉了大王欲除掉我的意圖後,有所行動也沒什麼可意外的。”

    “可我知道巫教人一直想除掉的人是我。”不管是在鮮虞時,那個所謂天機樓的黑衣殺手,還是在竹園時尾隨我而來的巫教人,他們似乎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殺了我

    公孫子都放在我頭頂的大手輕輕揉了揉我的發,低聲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有些事我想是該告訴你了。”

    “什麼”我疑惑挑眉。

    公孫子都見我的樣子,表情裏略有絲抱歉道,“其實當初在竹園時,那幾個襲擊你的巫教人我並沒有立馬將他們殺了。”

    我瞧着公孫子都一時未言語,聽完他的話倒也沒有顯得很意外。

    惹得他卻詫異開了,“你不問我爲什麼嗎”

    我擡手擦了擦因血漬乾涸而變得有些緊繃的脣角,輕笑,“這沒有什麼好問的吧,因爲若是換做我也會相同做法的,畢竟身邊突然多出個生分的人,多多提防也屬正常吧”

    “咳”公孫子都臉色不自然的微咳一聲,又道,“那個時候,我只是很好奇你的身份,於是就將他們關押起來審問,這麼一問以後我才知曉,你不僅是鮮虞的太子妃,似乎還和巫教裏某一位姓沈的謀士有所關聯。”

    “所以說,你一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揚眉,眸子裏略帶上一絲不可置信,“只是姓沈的謀士”

    那是誰

    我在腦海裏四下搜尋了一番,卻毫無頭緒,因爲在我的身邊別說是姓沈的謀士了,就是姓沈的人,我也只認識沈霄一人而已。

    可沈霄又豈會是巫教裏的什麼謀士呢這絕對不可能

    公孫子都凝眸,似感嘆般,“那時我瞧你時常滿臉決絕的樣子,就好奇在你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後來聽你親口求我救鍾離君主時,我纔算徹底明白了你的身份,不過現在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公孫,我”

    我本想開口說我不是故意欺瞞他的。

    公孫子都卻並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只是輕輕擁我入懷,聲音堅定道,“我一定可以救你的,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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