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一路前行,在細細窄窄蜿蜒曲折的山道間行進,越走越寬闊,越走越平坦,終於走出了最後一座山的山口。

    江煙跳下牛車,他看着商寧也爬下來了,便拉着他小師弟同他上清哥告別:“再見,上清哥,路上小心點。有時間可以叫師父和阿堵叔來金陵城玩啊。”

    上清憨厚地笑着點點頭,把頭上的斗笠扶一扶,就駕着牛車掉轉車頭往回走了。

    江煙拉着商寧看着他遠去。

    等到牛車的影子都看不見後,江煙才拉着商寧沿着土路前進。

    他看着身旁安安靜靜同他一起走的商寧,想一想,同他師弟打商量道:“小師弟,你先跟我回金陵城怎麼樣”

    商寧轉過頭來看着他。

    江煙繼續道:“師父只跟我說回陽草在大梁東北邊境,至於具體在哪裏,長得什麼樣子都不大清楚。我們先回金陵城,我叫人去探聽一下消息,總比到時候上路了盲目瞎找強得多。而且既然要北上,剛好同我家也順路,而且到時候還可以給你找個大夫看看。”

    商寧點頭。

    江煙見他同意,擡頭看了一眼天色,道:“這會兒都快到中午了,我們先找個地方喫飯。今晚再住宿一晚上,昨天在牛車上睡的我身子骨都散了。明天我再找個牛車,我們一起去金陵城,好嗎”

    商寧點頭。

    “小師弟真好,真體貼”江煙笑道,“我知道這附近有家客棧,醬牛肉是一絕,師兄帶你去喫好喫的。”

    商寧笑了一下,道:“好。”

    於是兩人沿着土路一直往前走,走了快有小半個時辰,兩人才見一座灰撲撲的客棧。高高的兩層樓,吊腳飛檐,牆上朱漆有些剝落,門楣上掛着一方匾額,上書“來福客棧”。

    江煙笑道:“就是這兒了。”

    兩人進了客棧,原本正忙着收拾盤子擦桌子的小二一見他倆來了,立馬停了手上的夥計,將毛巾攥在手中,殷勤地迎上去道:“稀客稀客,江公子今日竟然來了,這還帶了個孩子是您弟弟吧。這回您想要點什麼”

    江煙不置可否,只笑道:“先切兩斤醬牛肉,來盤燙青菜,再來兩盤窩窩頭。”他說罷,看了眼商寧,又道:“再來盆熱的魚湯,多給兩副碗筷。”

    小二將毛巾往肩上一搭,笑道:“行嘞,您二位先坐,菜馬上就好。”語罷,忙不迭就往廚房去了。

    兩人便見了一處僻靜些的地方坐下來。

    商寧想起方纔那店小二對江煙似乎挺熟,便問道:“師兄經常來這家店嗎”

    江煙道:“也沒有,我兩年前頭一次自己出山時來過這裏一回,一個多月前回來時又過來一回,到現在這是第三回。”

    商寧點頭。這店裏的生意雖說不上多麼爆滿,但也稱得上人來人往。他師兄兩年多就來了這客棧三回,這店小二就記住了他。可見他師兄是當真樣貌極好,令人見之難忘。

    菜很快端上來。滷成深色的醬牛肉噴香撲鼻,被切成一片一片擺在盤裏,裝了滿滿一大盤,上面澆着醬汁。然後是一海碗脆生生的青菜,一盆冒着熱氣的呈乳白色的魚湯,還有兩盤金黃的窩窩頭。

    江煙給他小師弟擺好碗筷,自己拿着另一雙筷子給他夾窩窩頭,又從盤子裏夾了一大片醬牛肉進去,還用勺子給他舀了一碗魚湯,這才道:“別看這家飯菜糙,但是真挺好喫的,你快嚐嚐。”

    商寧看他師兄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直盯着自己瞧,便順從地夾起那塊牛肉來往嘴裏一送。牛肉滷得很爛,幾乎入口即化,味道十足。咬一口,一股獨有的牛肉香味充盈着口齒間。

    他道:“真的很好喫。”

    江煙兩隻鳳眼當即彎成了豆角,笑眯眯道:“是吧,我就說。好喫就多喫點,不要怕,不夠了師兄再買。”

    商寧笑着點點頭。

    兩個人大快朵頤。

    當晚江煙要了一間上房,兩人住宿在這家客棧。

    將店家送上來的熱水盡數倒在木桶中,江煙不顧小師弟的反對把他逮來和自己一起洗浴。直到出了木桶,換上裏衣,擦乾頭髮躺到牀上了,商寧的臉上才勉強消下熱度。

    臨睡前,昏黃的燭光裏,江煙坐在牀邊等頭髮完全乾透,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小師弟,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歲數呢。”

    商寧道:“快十一歲了。”

    江煙道:“快你生辰是哪天”

    商寧愣了一下,他已經有許久沒有過生辰了,如今猛地一回想,竟然連自己都忘記自己的生辰是什麼時候了。

    商寧垂目道:“大概是七月吧,我也記不大清楚了。”

    江煙訝異道;“那以前小師叔和師嬸怎麼給你過生辰”

    商寧道:“不怎麼過。”這倒也是實話,他爹是個粗心的男人,而他娘幾乎目光都圍着他爹轉,平常不怎麼管他。只有他爹想起來了,他才過一回生辰,想不起來,便也就過去了。以前的時候,他還會偷偷在心底期待一下生辰,久而久之,他的期待也被長久的時日耗完了。

    江煙心底一疼。他從小到大年年必過生辰,逢到有閏月時還要再過一回。每年不過他爹多忙,在他生辰當天都要回來陪着他和娘,給他辦一個盛大的生辰宴。其餘普通人家,即使沒有他家有錢,辦不起隆重的宴席,家裏的爹孃到了孩子生辰那天也會割肉買菜做一頓好的,給他慶賀。因此他實在無法想象,這世上竟然有爹孃有條件卻不給自己孩子過生辰的。

    江煙想到這裏,想他小師弟心裏肯定不好受,便安慰道:“沒事,以後師兄給你過生辰。”

    商寧點點頭,沒有說話。江煙爬上牀,吹熄蠟燭,就抱着他睡了。

    翌日清晨,兩個人喝粥喫包子,店小二把一張紙給了商寧。

    江煙好奇:“這是什麼”

    商寧道:“是昨天喫的醬牛肉的方子。”

    江煙笑眯眯道:“哇,你怎麼要到的小師弟是要做給我喫嗎小師弟真好”

    商寧抿抿嘴,道:“我跟掌櫃的說這個你喜歡喫,我們要返回家去,以後可能喫不到了,就問他要了一份方子。”

    兩人正邊說邊喫着早飯,門口就進來三個大漢,身形壯碩,身着短打,爲首的一位眉毛如潑墨,眼睛如銅鈴。這客棧裏多得是早起趕路正在喫飯的人,此時紛紛擡頭望了來的一行人一眼,又都默不作聲地低下頭去。

    店小二此時正在後廚忙得不可開交,一時半會兒沒出來。那大漢便粗着聲音不滿道:“這什麼破店,來人啊,怎麼沒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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