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念姐,我哥怎麼樣了”門忽然開了,許離一陣風似的跑進來。
凌念擡手示意她小點聲,鬆開許疏的手,拉着她走進廚房,“果真是胃痙攣了,幸虧你告訴我,不然他還瞞着。看樣子是折騰了一整夜,剛纔睡的安穩,不要吵他。”
“怎麼不讓他上樓去睡啊”許離踮着腳尖看沙發裏的人,“這樣不會不舒服麼”
“他昨晚一直在樓下等你呢。小小年紀怎麼夜不歸宿。”
“齊哥病了啊,我在醫院陪他輸液”許離看看凌念,遲疑着問,“哥,還生氣不”
“你說呢。”凌念瞪他,“那樣的話你也能隨便說出來,不知道有多讓他傷心麼”
許離垂下頭,扣着手指不說話。
“等一會兒他醒了,好好關心一下,道個歉,他一向疼你,不會氣太久的。”
許離點點頭,想到剛剛她握着許疏的手時小心翼翼的樣子,嘻嘻笑起來,“小念姐,你有多愛我哥啊”
凌念轉身去看鍋裏的粥,漫不經心的回答,“誰知道呢。”
“其實,你也沒有多愛他吧。”許離在桌子邊坐下來,悠然的倒了杯水給自己,“我哥就像小說裏的王子一樣,很少有姑娘會不喜歡的。你所謂的愛他也不過是一種好奇,就像我對齊閱那樣。你從小被人捧在手心裏長大,見到我和我哥這樣的孤兒自然會好奇,所以你想要了解我們的生活。當你接觸到我們之後,忽然發現,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這樣的人”
許離忽然笑了一下,有些天真的反問,“如果你真的很愛很愛他,那又怎麼會和他分手,和另外的男人在一起呢愛唯一的表現不就是和他在一起,不顧一切”
“所以你和我哥在一起,並未見得就是多愛他,只是想體驗一下自己無法經歷的另一種人生而已吧。”
凌念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許疏家的。
她心裏莫名的感覺好難過。那個小丫頭字字句句一針見血,說的正是她一直不敢承認的話。
如果她都不愛他,那麼還有誰愛他
忽然記起自己第一次聽到那兩兄妹名字時脫口而出的話,“許疏、許離,疏離哪有父母給孩子取這樣的名字的”
那時候許疏只淡淡開口,接了一句讓她每次想起都心疼不已的話,“有些人,天生是被所有人疏離的。”
這話聽上去毫無道理,卻又莫名的讓人心裏難受。
凌念在心裏發誓,一定要愛上這個人,很深很深的愛他。
後來,當凌念知道這話是誰對許疏說的,在那一瞬間也顧不得有誰在場,抱着許疏眼淚止不住的流。
到那時,她才知道自己早已真的愛上了那個人,很深很深。
許疏醒來的時候很驚訝的發現自己舒服的躺在樓上臥室,託着腦袋坐在他身邊的是許離。
“哥,你醒了啊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許離眼睛裏的關切讓許疏有些驚訝,他忍住回答的衝動,側過頭去,冷冷開口,“你還知道回來。”
“哥瞧你說的,這是我家啊,這裏有你,我怎麼不知道回來”許離討好般的拉住他的手,聲音溫柔,“這是隻屬於我們兩個的家。”
這一句話讓許疏心裏酸澀一片。
他一直知道,許離渴望父母的關愛。這些年無論他多努力的彌補她的遺憾,那個丫頭也從來沒有放棄過對父愛和母愛的憧憬。可是她從來沒有開口向他提過。
只這一點,他就知道他的妹妹並不是不懂事。
“哥,你怎麼不說話呢是不是還在難受”許離的聲音焦急起來,“醫院那些話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怪你管我,我知道這些年你很辛苦,我也知道你爲了我犧牲了很多。哥,妹妹我是心疼你的。”
許疏視線有些模糊,他閉上眼睛沒有開口。
門外忽然響起腳步聲,於是許離也沒有再說話,她跑過去接過那人手裏的粥,輕聲問着,“熱好了”
回身的時候,許疏卻已經坐了起來,目光裏充斥着深深的戒備,開口聲音冷冽嚇得她險些丟掉手中的碗。
“許離,你知道這裏是只屬於我們的家,卻帶他來”
許疏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身體因爲他的靠近而僵直,手掌在身側緊緊握拳。
“何必這樣戒備的看着我呢。我又沒有想和你打架。”齊閱看着他,有些好笑。
許疏別過頭去,沒有開口。
聊,那個傻丫頭居然就真的爽快的出去了。真不知她是太單純看不出他眼底的不願還是對那人太過信任。
“哎,”齊閱看着他,忽然嘆息一聲,“你這身子真是比當年我認識你的時候糟糕了很多啊。”
他在許疏身邊坐下,側頭悠閒的望着那人,“想當年的許疏可是海量,與我拼酒竟沒輸過,現在”他將手掌放在許疏胃部,深深的按了下去,“許少,可還能有昔日風采”
“酗酒也算風采”許疏忍住痛,冷冷迴應。
“酗酒自然算不得風采,不過你喝酒的樣子倒是足夠迷倒任何人。”齊閱眼底目光迷濛,似乎在追憶往昔,許久,又是一笑,“那個小姑娘莫非也是因此而喜歡上你”
“不許你動她。”許疏聲色淡漠。
“呵呵,許疏,我記得我告訴過你,你身邊的女人,我是一定要得到一個的。不是你的妹妹就是你的小念,你選一個吧。”
“你果真不是真心對許離。”
“真心與否,是你來判定的麼那麼,許少,你捫心自問難道自始至終都是真心對凌念”
許疏聞言沉默,很久都沒有說話。
“起初是故意的接近,可接近之後如何相待便不是自己能夠掌控。對於人來說,最難計劃的就是感情。你預先的設計可能沒有紕漏,卻最終也會一敗塗地。”齊閱看着他,目光深諳,“許疏,我們是一種人。懷疑我,就是懷疑你自己。”
察覺他越來越蒼白的臉色,齊閱不知怎麼有些不忍,也許真的因爲他們是一種人吧,所以報復都來的如此軟弱。
“不過去了紐約一年,就把自己的身體弄成這樣。照這麼下去也不用我再找你麻煩。”齊閱將粥放下,“你的小念煮的,好好喝吧。”
“齊閱,”許疏忽然叫住他,“請你,好好對許離。”
齊閱沒有迴應,這麼久以來,這是那人第一次對自己這樣溫和的說話。
出了門就看見許離坐在樓梯口,託着腮不知在想些什麼。這丫頭最喜歡神遊,有時一發呆就是好幾個小時。
齊閱沒有出聲,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候卻停下來。
許離愣了一下,“我哥”
“讓他休息。”
“那,你們說了什麼他她是不是還”女生皺着眉,擔心的小表情所有人都會看的心軟。可齊閱卻依舊是冷冰冰的樣子,“他,要我好好待你。”
“那也就是說他不反對了”許離一下子跳起來,卻因爲做得太久腿麻險些跌倒。齊閱伸手環住她的腰。
“齊哥,我愛死你了”許離順勢抱住他,“那是不是說以後我就不用偷着去找你了”
齊閱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推開她徑自下樓。
“你要走了”許離追下樓,“我和你一起。”
“留下照顧你哥。”
“可是,你今天還沒有去醫院輸液呢”
“不要緊。”
“齊閱你不能不在意自己的身體,我也不能讓你像我哥一樣折騰自己。”許離第一次語氣堅決,讓齊閱一愣。他緩緩擡頭看看那個站在樓梯口的人,轉身低聲開口,“隨你。”
“哥,”許離回過頭來,“哥,我我去照顧他可以麼我把家裏留給你和小念姐。”
許疏撐着欄杆,向她點了點頭,聲音溫和,“早點回來。”
齊閱遲疑着,聽到那人聲音,終究還是沒有掙開許離拉着自己的手,和她一起走出屋子。
關門的一瞬偶然回頭,觸及那人眼底黯然失落,齊閱心裏竟沒有預料中的欣喜。
傷害已經造成,報復並不是一種享受,折磨的除了別人,豈非也是自己。
當有朝一日真相揭開,該如何面對那些無辜的善良基於陰暗而開始的光明,除了活在黑暗裏的人,還有誰會接受
齊閱永遠記得初見那一日,那個孩子眼睛裏的神采是如何的讓他心動。
然而齊閱更無法忘記,最後那一晚,那個少年的目光又是如何孤狠的讓他刻骨銘心。
有時候他甚至想,如果無法愛的話,恨也是好的。
至少,會永遠記得。
可是到了最後他卻發現,那個人早就不再去恨
當心被愛填滿,便再無任何空隙容納其它不重要的東西。
後來,齊閱漸漸的發現,他自己也已經無暇去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