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疏這一晚睡的很不安穩。
他夢到了很多很多久遠的事情,那些被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東西順着記憶的缺口崩裂開來,分明的告訴睡夢中的他:自己沒有想象裏那般堅強。
齊閱是許疏來到中國認識的第一個人。
那天夜裏,許疏把許離留在家裏獨自出門,沒多久就因爲衣着華貴而被幾個混混盯上,他躲進一條僻靜的巷子,但那些人還是追上來,搶走了他口袋裏的金卡。
他瘋了一樣的撲過去,不自量力的想要搶回來,被打得遍體鱗傷。快要絕望的時候,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帶人趕走了那幫混混。齊閱把金卡還給許疏的時候,許疏以爲自己黑暗的人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眼睛裏閃亮的光澤也是齊閱黑暗中最耀眼的光亮。
“他們很怕你”許疏忍着痛起身,“讓我跟着你吧。這樣就能保護我的妹妹,我不可以讓她再被人欺負。”
“你和你的妹妹經常被人欺負麼”
許疏抿住脣,點頭。
“被誰”齊閱很好奇,因爲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被人欺負的樣子。
許疏沉默了很久,再擡頭時眼睛裏是無法言說的悲哀。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齊閱也鬼使神差的沒有追問。
“我一直覺得你骨子裏是個善良的人。因爲那時候你的眼睛裏只有悲哀,卻沒有恨。”
最後的時候,許疏的槍指着齊閱的胸口,就因爲這句話,他放過了他。
也放過了他自己。
後來,t市黑道所有人都知道,聞名t市的幫派少爺齊閱身邊多了一個比他小五歲的孩子。那個孩子並不跟他們廝混,也從不會做那些打架鬥毆的事情。他只是陪着齊閱出入各種酒吧,因爲長得太好看,弟兄們私下叫他花瓶。
花瓶唯一的作用就是用來被炫耀。
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與他們的世界格格不入,所以理所應當的成爲齊閱身邊最好的裝飾。
齊閱喜歡看他喝酒的樣子,爽快,霸氣,卻一點也不狼狽。他並不象對待其他兄弟一樣待許疏,不需要他爲他做事,因爲他很清楚那個人絕對不會離開他,他需要他的保護。
可是齊閱錯了。
許疏十五歲的時候,提出和他分道揚鑣。
“我承認,最初跟着你是因爲我和妹妹需要保護,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國度。我也承認,現在的我不再需要藉助你的力量,所以,我不會再當你的玩具。”
許疏站在齊閱面前,目光與他十五歲的年紀毫不相稱。
“沒錯,玩具,我比你的朋友們身邊的那些女人值得你炫耀。你從未以真心待我,應該也不會奢求我的真心吧。放我離開,我會在心底存一份感激給你。”
“你要我放下你,是麼,我的玩具”齊閱笑容詭異,“但我只有先擁有你,才能放下你。”
“不要”許疏驚呼着醒來,一身冷汗。
“許疏,怎麼了”凌念從外面跑進來,手裏還端着杯水。
“沒事,噩夢。”許疏坐起來,甩了甩頭,“小念,你怎麼會在”
“是許離她在你家門口的地毯下留了備用鑰匙。”凌念嘆了口氣,“這丫頭也不容易,愛上了一個你不喜歡的人,卻還放心不下你。”
“這麼黑,有什麼好看”凌念過去拉上窗簾,“給你熬了那麼久的粥,你也不喝,藥也不喫,許疏,要造反啊”
許疏笑了一下,端起她早就放在一旁的碗。
“許疏你剛剛夢到了什麼”看着他喝了小半碗,凌念終於忍不住問。
許疏聞言動作一滯,他將碗放回牀頭櫃,微笑開口,“沒什麼。”
凌念看着他,皺眉。
他有太多往事從不曾對她提起,她都不知道何時可以問何時不可以。
就像現在,似乎又在無意中碰到了他心底的傷口。
“喫不下了”凌念聲音低落,“許疏,以後我不會問了。”
“小念”許疏急切的出聲,卻不知如何解釋。那麼多事,從何開口
更何況,不可以對她說的。
“吃藥。”凌念將水和藥片遞給他,絲毫沒有和他繼續那個話題的意思。
許疏鬆了口氣,配合的吃藥喝水。
“再睡會兒吧。”凌念握緊他的手,“我陪着你,不會再做噩夢了。”
許疏心裏一動,卻還是很快清醒過來,低頭看了眼表,差十五分鐘十二點。
“我又不是小孩子,睡覺還用人陪,你要不要給我唱兒歌啊。”許疏拉着她的手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家。”
“許疏,我和我爸說好的,他不會怪我夜不歸宿”
“我也不會怪小離。可是,心裏會很難受。”許疏神色有些黯然,“自己寵愛了十幾年的寶貝,忽然有一天傻瓜一樣不顧一切的去愛別人,這滋味一點也不好,所以小念,不要做不懂事的女兒
。”
事實證明,許疏的話一點都沒有錯。
凌念走到家門前的時候,果然見到家裏還亮着燈。以往這個時間,凌辰早該睡了。
“可,我也不想讓你一個人啊。”凌念握着身邊的人,不願鬆手。
許疏無所謂的笑笑,“我習慣了。”
凌念聞言抿住嘴脣,眼底一片難過。
“好了小念,進去吧。”許疏抱抱她,微笑着目送她上樓。
門合上的那刻他下意識的看了看錶。十二點整。
凌念不知道許疏心裏一直有個執念,那就是無論如何不帶她在外過夜。也許越是胡鬧的人反而越在意這些形式,他不願意她有任何一個可能被人誤會。
這就是他小心翼翼的保護,永遠隱藏在各種不易爲人察覺的僞裝之下,安靜的默默的償還着最初那些潛在的傷害。
愛情怎樣開始,真的重要麼
“爸,我回來了。”凌念推開書房的門。
凌辰擡起頭來望着她的方向,聲音裏止不住的驚喜,“小念,不是說不回來了麼”
凌念走過去摟住爸爸的肩膀,“他不讓我留下,說你一個人在家心裏會難過,要我做個懂事的女兒。”
“他是這樣說的”凌辰若有所思。
“是啊。”凌念歪着頭問父親,“真的會難過麼爸爸。”
凌辰一笑,“只要他對你好,我就不會難過。”說着,他扶着凌唸的手起身,任她攙扶着慢慢走向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