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等待,在最好的年華 >第49章 Chapter8-5 曾經的割捨不下
    「5」曾經的割捨不下

    有個問題一直困擾着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

    如果錯過的已經註定無可挽回,那麼是不是該放任它就此錯過又能不能做到不再想不再惋惜不再不平,就這樣安靜的讓它成爲記憶中永遠的一個缺口

    誰也說不出答案。

    即便有人說出了,卻也未必做得到。

    某一日突然回頭,總會發現最放不下的還是最初的那個缺。

    所謂曾經,便是那些錯過卻又割捨不下的缺口。

    紐約是世界的商業中心,它喧囂忙碌太多,真情溫暖太少。而距離紐約不過百里之外的小鎮卻溫馨安寧,和它儼然生活的兩個極端。

    凌念居住的農場地處偏僻,沒有網絡,世外桃源一般。她無聊的時候只能與農場主人聊天。那是一位熱情的白人婦女,四十多歲的樣子,笑容溫暖燦爛,年輕時在中國呆過幾年,可以說一口相當流利的漢語。

    凌念每日陪她摘葡萄榨汁,偶爾聊聊天,不知不覺就悠閒的過了一週。

    直到那一晚,雨下的很大。她站在窗前對雨中的葡萄藤發呆,手機忽然響了。完全陌生的號碼,卻傳來極其熟悉的聲音。

    “小念姐”

    許離聽上去異常虛弱。凌念還沒來的及追問就聽到她氣息不穩的開口,“小念姐求你好好待我哥這一生,欠他太多,請替我,好好待他”

    沉悶的一聲響,電話戛然而止。

    凌念握着手機衝入雨幕,卻不知該往何處。

    有些事情就在這一刻悄然發生偷偷改變,命中註定的孤苦,從不需要任何人刻意疏離。

    兩天後的中午,一輛車停在農場外。

    來的不是許疏,是連凱。

    “這幾天林家出了很多事。小念,許疏需要你。”

    車急速的行駛在去紐約的公路上。凌念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

    齊閱因爲走私、運毒、販毒等罪被判無期。這個消息不知怎麼被許離知道,當場情緒失控以致難產,生下一個女兒之後血崩,沒多久就去世了,連孩子都還沒來得及看一眼。

    凌念聽到這個消息愣了片刻而後淚流滿面,傷心夠了纔想起,許離死了,那許疏

    “他一直沒有哭。一滴淚都沒有。”連凱沉沉一聲嘆息,“這幾天大事小事都是他在操心,可能是沒有時間流淚吧。我一直陪着,今早他纔要我來接你。”

    凌念沉默了一陣,“他,身體還好麼”

    “他那些老毛病你是知道的。”連凱遲疑了一下,“不過,像是胃又出血了,這幾日我見了兩三次。”

    凌念心裏一緊,“凱哥,快些。”

    “他若知道我帶你飛車,一定罵死我。”話雖如此,他卻還是踩下了油門。

    跟着許疏久了,多少都學會了口不對心。這卻是最真實的情感流露。

    凌念進屋的時候,許疏正坐在地板上整理許離的遺物。她慢慢走過去,見他正吞下一大把藥片。

    心裏猛地一抽,凌念伸手將他攬進自己懷裏,“不要吃了,反正也止不了心疼。”

    許疏回過頭,習慣性的朝她微笑,卻只是淺淺牽動了嘴角。“你來了。”

    “嗯。”凌念在他身邊坐下,側頭望着卻不知該怎麼勸慰。那人的臉色蒼白慘淡到了極點,眼睛裏的神色也是黯淡的。她咬着嘴脣握緊他的手,低頭看到許離的照片,眼淚猝不及防的落下來。

    許疏擡起她的臉,替她抹去眼淚,想說什麼卻忽然按着胃俯下身去。凌念慌忙去扶,卻見那人掩着脣的手指已被染紅。

    想起車上連凱的話,她只覺得一陣陣的心慌,聲音有些發顫,“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許疏拉住她,“我的屋子裏有止血藥。”

    “這幾天已經好幾次了,許疏,你不能硬撐。”

    許疏搖搖頭,“明早是小離的葬禮,我去主持。讓我爲她做最後一件事,好麼”

    凌念如何能說不。

    這一次,真的是他能爲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那現在至少去休息一下。”凌念試着扶他,“不然明天撐不住,小離看着也會擔心。”

    許疏沒有動,一手撐着地,一手仍是按在胃部無法移開。他低着頭,額上的汗弄溼了髮絲,“先幫我拿藥小念”

    凌念拿了藥回來,許疏已經半靠在牀邊,手裏還握着許離的相片。凌念伸手小心的將相框抽離,順勢探了探他的胃腹,一片冷硬抽搐想必已是痛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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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她將藥和溫水送到他脣邊,輕聲道,“許疏,吃藥了。”

    許疏皺眉搖了搖頭,“小念,我累了。”

    “吃了藥再睡,不然睡了也要痛醒。”

    許疏卻一笑,“還是不吃了,讓它痛着吧。”

    “如果身上痛了,心裏就不會痛”凌念將水放到一邊,側身抱住他,“那就痛吧。許疏。”

    這一生僅這一夜放任你痛而不顧。可是身上痛了,心真的就會不那麼難過麼

    許疏這一夜輾轉,閉上眼睛許離的笑顏就在眼前。他看的心痛難當卻不捨得睜開眼睛。這相依爲命的,世界上唯一還算親人的人終究今後只能存在於夢中。

    凌念一直守在他身邊,替他流了很多淚。

    轉日天氣晴朗,青山綠水處藏着林氏墓園。

    林淵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顧及家族顏面,在許離死後對外承認了她是林家小姐的身份,爲她舉辦了最莊重最盛大的葬禮。

    林筱也來了,站在墓碑旁,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

    葬禮是許疏主持的,他站在墓碑前一字一句用標準的英文念着悼詞。言語流暢,聲色微沉,禮數週全。

    來參加葬禮的人很多,大半是衝着林家的聲望而來,對着素不相識的人擠出幾滴眼淚,然後拍拍許疏的肩膀道聲節哀。

    凌念站在人羣的最後,看着那站得筆直卻不時用手輕輕壓一下胃腹的男人,終於在他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跑過去接過他手中的稿子,低聲道,“讓我來。”

    胃痛已經壓抑的太久,眼前早已發黑,許疏實在沒有力氣再強撐,慢慢地退到一邊靠着連凱的扶持站穩。

    送走最後一個賓客,凌念收好悼詞走向許疏,察覺到一縷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她朝站在遠處的老人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還行麼”悄悄環住他的腰,凌念輕聲問着,卻不期待答覆,“結束了,回去吧。”

    “我想再陪她一會兒。”許疏拉開凌唸的手,徑自走向墓碑。

    人羣早已散去,墓園瞬間冷清。烏雲遮住陽光,陰霾的天色讓世界變得灰濛濛的。凌念走出很遠偶然回頭,終於不忍那人孤單的站在那裏,飛快的跑回去。她沉默的站在他身後,沒有開口。

    只希望他回頭的時候,不要覺得自己又被所有人疏離就好。

    “齊閱來不了,我替他陪陪小離。你不要擔心。”許疏輕聲道。

    凌念沒有出聲。

    “我們口口聲聲說愛她,她離開的時候卻一個人,我們都不在身邊。”

    凌念皺了皺眉,忍不住安慰,“事情很突然,不怪你們”

    “突然”許疏苦笑,“我早就想到的從齊閱被捕的那一天我就該想到不,從許離認識齊閱的那一天也不對,從我離開齊閱的那一天”

    他停頓幾秒,忽然想起什麼一般,“其實,怕是從我當初帶她離開紐約的那一天”

    “許疏,”凌念打斷他,“不要說了,你沒有錯。”

    “我曾經也以爲我沒有錯。以爲我多少給了她十年溫暖快樂的生活。可到現在才發現,擁有過,再面臨失去的時候是多麼的艱難。”許疏終是忍不住俯下了身,“小離一定到死都在恨我。”

    “她沒有。”凌念試着扶他起身,卻發現許疏一點力氣都用不上,便只能和他一起坐在臺階上,“小離離開的那一晚,你不在她身邊,最後的時候她打了個電話給我。”

    “她說了什麼”許疏追問,手掌卻在胃間陷得深了些。凌念讓他靠在自己身邊,移開他的手掌,換上自己的小心按着,“她說,要我好好待你,這一生她欠你太多,要我替她好好待你。”

    感覺到一滴眼淚落在自己手背,凌念心裏一鬆,繼續,“我想那是她這一生最後的一句話。其實,到了生命的盡頭,孩子、齊閱都不重要,你纔是她唯一的牽掛。”

    她掌心下的抽動在這句話之後猛地劇烈。許疏側過頭嘔出一口鮮血,他用手撐着地穩住身子,眼角冰涼的東西滑落暈染了血色。

    “小念,你不要這樣騙我。”

    凌念沒有騙他。

    許疏也知道凌念不會騙他。

    只是要他如何能相信這個是因他的隱瞞才遇難的妹妹會在臨死前的最後一刻不但寬恕了他,還牽掛着他

    有些人也許並非天性悲觀,只是讓命運不斷捉弄以至於失去了樂觀的勇氣。這樣的人,似乎已經不相信驚喜。

    對於許疏來說,這是做夢都夢不到的場景。

    然而有些東西對於人來說就是這樣複雜,可以恨,可以罵,可以傷害,卻也因此

    割捨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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