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等待,在最好的年華 >第50章 Chapter8-6 傷害的如何彌補
    「6」傷害的如何彌補

    “我沒有。”

    凌念忍着心慌扶住他的肩膀,“許疏,她這一輩子,最愛的還是你。哪怕有誤會,有猜疑,也在死亡到來前的一瞬敗給了血脈。許疏,你沒有被她疏離。”

    迴應她的是久久的沉默,凌念屏住呼吸等他的答覆。她該說的已經說了,這樣的時候,再多的言語就是累贅,她要他好好的去想去感受,不要再對他寵愛了一輩子的妹妹覺得虧欠。

    “小念,”許疏終於開口,撐着地的手臂鬆弛下來,像再無力支持一般軟軟的倒在她早已準備多時的懷裏,他皺着眉,喃喃道,“好疼。去醫院吧。”

    凌念怔了半響,卻忽然笑了,“好,太好了”

    許疏想了一下才明白她何以這般欣喜,也知道自己這些天的壓抑嚇壞了她,心裏自責又愧疚,終於不再勉強,拉着她的手按住最痛的那一處,低聲重複一遍,聲音虛弱便更帶了些委屈,“還笑,是真的疼。”

    出血點遍佈了大半個胃部,自然是真的疼。醫生說他這樣持續出血至少已經有一週時間,身體裏的紅細胞數少的嚇人。

    凌念細細一問才知道,許離去世的那個晚上,他也是因爲胃出血昏迷,醒來的時候知道了這個消息,自己拔了輸液和輸血的針頭,卻也來不及見許離最後一面。

    “讓你平時不在意自己的身體,這下,一輩子的遺憾了吧。”凌念趁着他昏睡,忍不住埋怨。又見昏迷的人在聽到這話之後皺眉,立刻後了悔,唯恐他因此難過,忙握着他的手補救,“許離不會因此怪你的,她走的一點也不孤單。只要心裏有人可珍惜,有人可牽掛,就永遠不會孤單,哪怕是面對死亡。”

    許疏的眉頭漸漸鬆開,凌念也鬆了口氣。剛想在他旁邊睡一會兒,就聽見開門的聲音。

    門外站着的,是個美國警察。

    美國一直號稱是最看重人權的國度,在這裏即便是重刑的犯人在臨死前也會被滿足一切請求。

    齊閱得知許離逝世的消息之後哮喘發作,被送到醫院,而後引發呼吸衰竭,臨死前他沒要求見孩子,也沒有想去許離墓前祭拜,只要見許疏一面。

    “他,不想見我”看到凌念,齊閱眼神驀然暗淡。

    “他胃出血,還沒醒。”凌唸對他沒有什麼好感,總覺得一切是因他而起,所以語氣並不友善。

    “你來了也好,有些事我說給你聽,也省得他難堪。日後要怨要恨,也算有個對象。”齊閱灰白的臉色配上無奈的笑容讓凌念驀然心軟,於是她安靜的聽完了他全部的話。

    善良的人會在傷害之後後悔,想盡方式道歉或者彌補。

    然而傷害一旦造成,便像是植物的根嵌入泥土,即便拔出也留下了深深地刻痕。

    凌念說不清楚,許疏和齊閱,究竟是誰傷害了誰

    凌念並不瞭解面前這個男人,卻是在他生命最後唯一可以聆聽他遺言的人。她不知道這對於齊閱來說是否也是一種悲哀,只是單純的出於本性的善良而認真的記下每一字句。

    他說,我這一生,唯獨愧對許疏兄妹。而所有愧疚都是因愛而起。許疏帶給我黑暗生命裏的第一縷陽光,卻又用背叛將我重新打回黑夜。我因此報復他的妹妹,卻意外的收穫了唯一一個真心待我的人。

    “我不知道他背叛我的那一夜,陸彬是不是對他做了什麼,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在生命的最後能不能奢望他的原諒。”

    其實在生命的薄與脆面前,什麼都可以被原諒。

    “許疏,是個很好的人。我和陸彬所帶給他的,不該成爲他被輕視的理由。”

    齊閱實在不是個懂愛的人,所以他不知道,人永遠不會輕視自己愛的那個人,無論他怎樣。

    “若我說,愛許離只是因爲她有幾分像他,你可能接受”

    愛情從來沒有不被接受的理由,那些世俗的一切終究只是不夠深愛的藉口。

    “那一晚,真後悔救了他。”

    從來不曾經歷光明的人,比起脫離黑暗卻又重新墜入萬劫不復的人來說,是不是更好一些

    凌念無法回答。因爲她的人生以前沒有黑暗,以後也不會有黑暗。

    她坐在許疏牀邊,一心等他醒來。許疏剛剛拔了胃管,身體還虛弱,卻敏銳的察覺了她眼底異樣的神色,“怎麼了”

    凌念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齊閱於他終究是個特殊的存在,他的死會不會是壓垮許疏的最後一根稻草。

    “小念,出了什麼事”許疏撐着坐起來,斜靠在牀頭,“不許瞞着我。”

    “齊閱過世了”

    凌念偷偷打量着那人的臉色,卻見他只是安靜的坐着,神色如常,似乎對這個消息並沒什麼反應。

    她伸手悄悄握緊了他,“許疏”

    “什麼時候的事。”語氣平穩,竟連正常的疑問都沒有。

    “昨天你昏迷兩日了。”她語氣裏的擔憂濃重,許疏拍拍她的手背,“別擔心,這不是醒了。”

    “許疏,不要太難過。”

    許疏笑了一下,“不會。”

    “真的不會麼”凌念凝眉。

    許疏側頭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一陣,反問,“他和你說了什麼”

    凌念一怔,移開目光,“他說,要你幫他好好照顧孩子。”

    許疏看着她,又是沉默。許久之後,他擡手按住了胃,靠着牀頭閉上眼睛。

    “又疼了”她伸手想扶他躺下,卻被那人抓住了手臂。

    “齊閱,會葬在哪裏”

    凌念一愣。她沒想過這個問題。

    “你能不能罷了,你也不是他什麼人,不必爲他”

    “許疏,”凌念打斷他的話,“有什麼我能爲你做的,只要你開口,我一定去。”

    許疏卻搖頭,“一切因我開始,自然也要我來結束。”

    一直以來許疏所求不過是一個結束,卻在真正結束了的時候心裏異常的空。

    也許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傷害齊閱吧。

    “讓齊閱葬在林家墓地這不可能。許離未婚先孕已經讓林家蒙羞,准許她葬入林家陵園已經是父親開恩了。”

    “我只想讓小離和齊閱葬在一起,不然將小離遷出林家陵園也可以。”

    “想都不要想。”

    “我會一直跪在這裏,直到你同意。”

    “請便。”

    丟下這兩個字,林筱轉身進屋。院子裏只留下許疏一個人筆直的跪在那裏。

    這也許是世界上最簡短的請求和答覆了吧。偏偏還發生在母子之間,讓血緣二字變得毫無意義。

    凌念不過是出去一趟,回來的時候就發現許疏私自離開了病房,沒有給她留下隻言片語。等她終於想到許疏曾提及齊閱墓地的事,猜想他可能是去求林筱,找到許疏家的時候他已經在院子裏跪了一個下午。原本爲他不告而別害她擔心而滿心憤怒都在見到那個跪在院子裏渾身都被汗水打溼的人之後沒骨氣的轉成了擔憂和心疼。凌念試圖扶他起來,卻被躲開。

    “許疏,你還病着,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凌唸的聲音有些嚴厲,只因他的臉色已經不允許她溫言細語的慢慢勸說。

    “許疏,你要做的事情,我替你去做。”凌念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後走進屋子。

    林筱就坐在沙發上翻雜誌。凌念還未近前就被一旁的侍者攔住。她深深吸了口氣,“你是女人麼”

    林筱冷笑。

    “一個女人不是應該最疼孩子的麼現在你的女兒死了,你的兒子跪在外面剛剛還在胃出血。你卻無動於衷,哪裏像個女人”

    林筱翻雜誌的手一頓,“把她轟出去,誰允許她進來的”

    “他本可以找個晚上直接帶人把許離從林家陵園接去與齊閱合葬,可他沒有,他還估計着林家的尊嚴,他還尊重着你,這個他名義上的母親。”

    林筱的手在身側緩緩握緊,沒有說話。

    凌念掙開侍者向她走去,“你也曾經愛過一個人吧,所以纔會有這樣的恨。我相信,不論你對他有多麼痛恨甚至不惜遷怒孩子,若有一日你死了,還是會想與他合葬。因爲名義上他是你的丈夫你的歸宿,生不同衾,死同穴。”

    “將心比心,就算是”凌念頓了一下,“就算是你最後也是唯一一次愛你的女兒,好麼”

    林筱沉默片刻起身看着對面的女孩兒,輕輕一笑,“好厲害的姑娘。”

    “同意了”凌念心裏一動。

    “我會和警務人員聯繫,讓齊閱以林家義子身份葬在許離身邊。”林筱重新坐下來,“你這份拼命護着愛人的勇氣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人,也是我這輩子爲數不多佩服的女人之一。希望你和許疏最終的結局可以比他們好些。”

    “我可以認爲,你也同意了我和許疏在一起麼”凌念試探着。

    “我沒有說。”林筱聲音冷淡下來,“這樣的事,還由不得我們做主。剛剛那句,就算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愛許疏吧。”

    林筱的聲音裏是淡漠的無奈。

    這個聰慧的女人明白,傷害一旦造成,無論怎樣都無可彌補。

    無論是第一次還是最後一次,無論是不是唯一一次,都沒有意義。

    其實傷害別人的人,也是在傷害自己。就像植物的根嵌入土壤,泥土會痛,根也會被禁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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