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等待,在最好的年華 >第53章 Chapter9-3 言之真假
    「3」言之真假

    趙曄再回來時聽到面前女孩叫的那聲小曄姐姐,立時將她久遠的回憶頃刻喚醒。

    她怔了片刻,試探着問,“你是若今”

    自八歲那年母親離世,父親帶她離開紐約爲她改名凌念之後,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喚過她原來的名字了。

    當日母親爲她取名若今,本是要她的生命每一天都像今天一樣美好,可世事無常,終是要念着過去才能活着。

    “凌叔叔,還好麼”趙曄問的小心翼翼。

    凌念點點頭。按理說,趙曄的父親是紫夜名義上的哥哥,怎麼也該叫凌辰一聲姑父。可那女子自小一口一個叔叔所有人都習慣了,更何況無血緣在也就不必糾纏於世俗禮法。

    “爸爸很好。舅舅和舅媽呢”

    “好着呢,周遊世界去了。”趙曄似乎驀然輕鬆了,開始準備注射器,“早不叫我姐姐,害得我在辦公室裏翻箱倒櫃找我的行醫證,這下也不用看了。”

    “沒想到你是真的學了醫。”凌念有些感慨,兒時父親一句戲言竟成了真。“該不會真的是消化科吧”

    趙曄一笑,眼底神色竟有些許黯然,轉移話題道,“這是你男朋友”

    凌念有點臉紅,沒有回答,只道,“他怎麼樣”

    “等好些了到醫院做個全面檢查吧。”趙曄凝眉,細細打量許疏,許久嘆口氣,“長的是挺好看的,這麼年輕就把身子弄成這樣也是本事了。”

    凌念也是一嘆,拉着昏睡的人的手沒有出聲。

    那神色與記憶深處多年前姑姑看着凌辰的目光毫無二致。趙曄無奈的笑,這母女二人,宿命竟是如此相似麼

    許疏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總之醒來時胃腹間的絞痛漸漸平息,餘下的悶脹冷墜卻並不比痛極時舒服。凌念背對他站在窗子旁,正出神的望着樓下車水馬龍。

    許疏靜默片刻纔想起剛剛發生了什麼。他在家裏輸液到一半,聽侍者說林淵要見凌念,一時心急便拔了針頭趕過去,卻只聽見最後的那幾句。要說不難過肯定是騙人,那一瞬間身上的痛到了極致,很久無從緩解,一直到被她送到賓館深思都是昏沉,躺在牀上的時候似乎隱約聽見她和一個女人交談。

    “我沒想到你還會回來你和叔叔都忘記了姥姥的話麼”女人的聲音憂心忡忡甚至帶了質問。

    “我沒有忘可是,我不忍心他一個人面對那樣的家庭。”

    “所以愛情超越了血脈你就不怕,一語成讖”

    “怎能不怕可是”

    “罷了,詛咒什麼的終究缺乏科學依據,不信也沒錯。但若有萬一,你是不是要恨自己一輩子”

    想到這裏,許疏忍不住疑惑。凌唸的姥姥說了什麼這纔是她“死也不去紐約”的真正原因麼

    那麼這一次爲他而來,會不會真的有什麼可怕的後果若是她因此失去了什麼,他該怎麼補償

    一念及此,腹間又抽搐起來。許疏卻沒有顧及,只慢慢起身,捱過體位改變導致的劇痛,然後輕輕地走到她身後,抱住了那個還在發愣的人。

    “你醒了”凌念一驚,轉過頭來,“怎麼不叫我,覺得好些了麼”

    “嗯。”許疏應着,“看你正出神,本想嚇唬你的”

    凌念笑起來,“這幾天早被你嚇得什麼都不怕了。”

    許疏也笑,笑意卻頗爲無奈,“是我不好。”

    “你確實不好。”凌念拉下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剛剛幾乎昏在大廳,幸虧我遇上了一個熱心的中國女醫生,不然還真不知怎麼辦。”

    凌念隱瞞了自己和趙曄的關係,有些事似乎不提就不存在

    “都是老毛病了,不要擔心。”許疏微笑,心卻爲她刻意的隱藏而發沉。

    “明天去她的醫院做個檢查吧,許疏,你這樣我怎麼能不擔心。”

    “改天吧。”許疏微微低頭,“明天上午,齊閱下葬。”

    凌念不知怎麼心裏一顫。又是齊閱。

    “也要你去主持葬禮麼”她聲音裏不自覺地有了些質問。許疏看着她,聲音平淡,“他在這裏沒有朋友,林家也不會給他辦什麼葬禮。我好歹要去送他一程。不能讓他走得孤單。再說,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

    “好,自己有數。”凌念鬆開他,聲音冷漠裏帶着嘲弄,“只希望你自己的心如何,也自己有數纔好。”

    記憶中那女孩很少用這樣帶刺的口吻和自己說話,許疏有些迷茫。他不明白爲什麼凌念在提到齊閱的時候就變得像個刺蝟,絲毫沒了往日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他還想再問一句,眼前卻猛地發黑,胃間一陣抽搐

    翻攪,轉瞬間喉嚨處已經涌起腥甜的味道,許疏心裏一沉,伸手扶住窗臺,再沒心思追問。

    “怎麼了”凌念似乎還在賭氣,卻又怎不住擔心。

    許疏只是搖搖頭,“沒事了。”

    “沒事沒事,說謊之前先照個鏡子好不好”

    許疏一笑,“那你幫我去拿鏡子吧。”

    凌念無語。

    眼見那人還有力氣和她玩笑,想來也就沒什麼事兒吧。

    低低嘆了口氣,拉着他重回牀邊,“休息吧。”

    “小念,”許疏握着她的手不許她離開,靜靜合上眼睛,“這幾天,辛苦了。還好有你在身邊”

    一句話讓凌念難過的說不出話。

    是啊,這短短的一個星期裏他都經歷了些什麼啊。

    她怎麼可以在這樣的時候和他計較齊閱

    輕輕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凌念低聲應着,“我在呢。一直都在,只要你不趕我。”

    許疏想回一句哪裏捨得趕你走,卻是累得極了,想着這話以後有的是時間說,便也不急,安然睡去。

    他沒有想到,這一句話竟然這輩子都沒有勇氣再說出來。

    午夜的時候許疏被手機鈴聲吵醒,孟子謙的電話。他怔了很久都沒有勇氣接聽。

    片刻之後鈴聲停止,不過幾秒種的時間就來了一條短信。

    很短很短,卻讓許疏用了很久時間纔看明白。

    隨後的時間,即便痛極累極也再睡不着,只坐在窗邊將頭抵在冰冷的窗子上對着天外暗淡的星辰獨坐至天明。

    幸好,剛剛沒有說那句話。

    不然便又騙了她一次。

    轉日天氣晴朗。

    林家依山傍水的墓園氣氛寧靜平和,相比許離下葬那日冷清很多。

    並肩站在齊閱墓前,許疏沉思很久終於開口,“那一天齊閱和你究竟說了什麼一定不是要我好好照看他們的孩子,對麼”

    “你怎麼知道”凌念一怔。

    “他很明白,不必說我也會好好照看那個孩子。所以絕不會用這樣寶貴的時間說句廢話。”許疏聲音平淡目光平靜,凌念在他眼裏看不到絲毫悲傷,卻很肯定,他的悲傷都在心裏。

    “你真的要知道麼”

    許疏沉默,深吸了口氣,點頭。

    “他告訴了我你對我隱瞞的事。”凌念微微低頭,“包括五年前那個晚上。”

    許疏身子一顫,臉色瞬間變了。“那,你是不是想問我,那一晚我和陸彬有沒有”

    凌念沉默一下,道,“想。”

    許疏聞言猛地回頭,手掌在身側握拳,眼底瞬間竟有一絲惱意,漸漸地卻化爲了無奈和心痛。他低低笑了一下,神色黯然的開口,“有沒有並不重要,若你信我,便不會問,你不信我,即便我說沒有,又能如何。在你心裏,我已經是個不乾淨的人了,對麼”

    “許疏,我沒有這樣想”凌念慌忙的抓緊他的衣袖,“就算就算,也不怪你在我心裏,你怎洋都是乾淨的高貴的。”

    許疏卻因她的話笑得更加苦澀,“言外之意,便是我說沒有你也不會信了麼也對。一個十五歲的孩子落在黑幫少爺手裏整整一個晚上,誰也不會相信他可全身而退。更何況那個素來放縱的少爺自那晚後便莫名其妙的收斂剋制,若非那夜春宵太過刻骨銷魂,以至於所有人都淡而無味,哪裏還有別的解釋”

    許疏呵呵笑起來,“小念,你是不是還想問我有沒有愛過齊閱。你是不是還想告訴我齊閱這輩子只愛了我一個人。我的父親就是同性戀,我生來就有這樣的血脈,我愛一個男人才是順理成章,對麼”

    凌念怔住。她從未見過這樣刻薄瘋狂的許疏。

    失神的時候,那人已經按着胃腹跌坐在墓碑旁,汗水很快浸溼了襯衫。她湊過去想扶他起來,卻被死死鉗住手腕。許疏很用力,不只是痛的控制不了力道還是心裏失望氣惱有意爲之。

    “我以爲你我相知多年,有些話我不說你也能瞭解終究是我錯了。若我已經配不上你,怎會放任自己愛你和被你愛。”他痛苦的閉上眼睛,緩緩鬆開手,“凌念,我們,好像已經無法再繼續走下去了。”

    無法繼續走下去。

    這幾個字背後藏着多少藉口和理由。

    對於許疏來說,這一句話一旦出口,便是親手放逐此生唯一的溫暖。

    可若再來一次,他想必依舊會選擇說出這一句。

    風浪旋窩將至的時候,人們總會選擇將摯愛推出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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