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亞德看向蓋提亞,面前這個褐膚金髮的青年聽完他的話，平常面無表情的臉容難掩失望之色，這讓他不禁有了一種錯覺,彷彿面前的不是一位二十多歲的成年男子，而是一個十多歲……甚至更加年少的懵懂少年。
這讓他莫名產生了一絲愧疚感，畢竟這個話題是他提起來的。
“抱歉抱歉,拉着你說了那麼多，最後卻沒能回答你的問題……客人，我能爲你做些什麼嗎？只要我能做到的。”
哎呀，我也到了這個時候呢,莫非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父性氾濫？塞亞德摸着胡茬,感動了自己。
……這個人類想爲我做什麼？
在塞亞德沒能給他想要的答案之後,蓋提亞已經對他失去了興趣,此時聽到他的話語不免有些嗤之以鼻。
人類能爲他做什麼？憐憫之獸並不覺得有什麼是自己辦不到的。
如果人們將不論要花費多少時間、精力和財富就能辦到的神祕，稱之爲魔術，那麼魔術王這個稱號,正意味着通曉了一切魔術、能用魔術辦到一切可能辦到之事的人。
如果是五大魔法那另當別論，但一介普通人類,能爲他做什麼？
憐憫之獸既沒有理由,也無需要別人幫忙之……等等。
突然一個未曾打開的“結”閃現過他的腦海之中。
“……生日禮物。”
“嗯？”
“她說要我送她生日禮物，但我不知道要送什麼。”
“她……？立花小姑娘嗎？”塞亞德恍然大悟。
目光下意識地移向了三位女孩子離開的方向,不過伯爵莊園的庭院很大,花園的籬笆牆更是修剪得像是迷宮一般,這會兒已經完全看不到消失其中的人了。
“嗯。”蓋提亞坦然地承認。
“這個很簡單啊！”作爲一個熱情洋溢的法國人,塞亞德很有信心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送給女孩子的生日禮物，首選當然是項鍊、手鐲、耳墜之類的首飾,但必須注意，戒指容易引起誤會不能送，除了首飾之外，香水也可以，當然鮮花必不可少……！”
“不行，必須是完全由我來完成準備的禮物。”憐憫之獸聽完不免有些失望地搖搖頭。
其實這種套路他見得並不少，每年都會有數不盡的貢物覲獻給無能的王，能獻給神的就獻給神，需要用在治理國家上的會充於國庫，但若是子民過得過於安逸富裕會耽於享樂，因此他並不會無限制地將之用於民衆，他自己用得很少，剩餘的部分就給了宮裏的女人們，尤其是香料布匹珠寶首飾之類的，每次總能引起一場混戰。
完全由自己完成……？這孩子的意思，該不會是指從開採打磨原石到設計精工全部由自己完成吧，塞亞德不禁爲蓋提亞過於清奇的條件啞口。
扶額想了一會兒，他勸說道：“嗯……你能有這樣的心意是很好啦，不過就算花錢去買禮物，花掉的錢也是你自己賺來的錢嘛，這樣屬於合理的交換。”
蓋提亞再度搖了搖頭，“我沒有自己賺來的錢，也沒有屬於自己的東西，我的一切，從外貌到能力，都是從別人那裏得到的。”
從外貌到能力都是從別人那裏得到的？
難道是因爲歪果仁的關係嗎，怎麼覺得這個孩子的話，那麼難以理解呢？……一定是這樣吧！
塞亞德不禁恍然，怪不得之前“仇恨的味道”之類的話也很奇怪，苦苦思索了一會兒，他終於多少理解了一點這段話，“你的意思是說，你的東西都是你父親……”
蓋提亞第一次皺眉打斷，“我沒有父親。”
……好像跟家裏關係很差呢。塞亞德摸了摸下巴，得出結論。
“那麼，你的……呃，讓你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你所擁有的東西都來自於他，包括所有的能力都是由他培養而來，所以你不想使用？”
蓋提亞仔細想了想，總覺得這話哪裏很奇怪，但又好像沒什麼不對勁，皺着眉最後還是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是的。”
很好，這下確證了。
“看來……那個人，應該是一位很位高權重的貴人吧。”聽說這樣的人都會比較專制，這是壓迫過甚造成的反彈吧，難怪兒子直到現在了還討厭他。
“……他是王。”憐憫之獸想了想，簡短地概括道。
“他是國王？”也就是說，面前這位還是一位異國的王子咯？
塞亞德不禁有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在腦中腦補了一出“冰冷孤獨的城堡，專制嚴厲的國王和反叛期最後逃出國的王子”的故事，如果是出身這樣的環境，怪不得除了說話本身難以理解之外，這個青年的常識偶爾還會有些偏差。
蓋提亞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看向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這次塞亞德沒有讓他失望。
“雖然你的外貌和能力都來自於別人，但至少有一樣東西，絕對是屬於你自己的！那就是——心意！”塞亞德大聲宣告。
“心意？”
“沒錯！你應該沒學過廚藝吧？”
憐憫之獸想了想，“沒學過，但我會做。”反正交給魔神柱就行了，比如說讓哈艮地變成薄餅之類的。（哈艮地：？？？）
沒學過，但會做？塞亞德愣了一下，但多少學會了忽略他偶爾蹦出來的那些難以理解的話，繼續道：“你不是想知道，立花小姑娘是懷着怎樣的心意爲你做料理的嗎？雖然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你，但是你可以不依靠你以前學過的東西，只用你自己的雙手，親手學做一次料理，將你對她的心意加入其中送給她，說不定就能理解了！”
……原來如此，這個提議的可行性很高。
即使憐憫之獸也不得不承認，人類偶爾還是有些用處的。
“好，正好我要準備午餐了，你就來學着一起做吧！”見蓋提亞無聲地點了點頭，塞亞德不由得心中振奮，帶人直奔廚房擼起袖子打算大幹一場。
——三小時之後，他就完全後悔了。
原來所謂的天才是真正存在的。
“做完了。”
繫着圍裙，幾乎是跟他動作同步，只是略微慢了一拍的金髮青年，就將一切執行完畢。
“你、你真的沒學過做菜嗎？”塞亞德用顫抖的手指指着那裝盤也近乎一模一樣的菜餚。
“沒有。”蓋提亞搖了搖頭。
其實這一點，塞亞德本人才是最清楚的。
與早餐的小試牛刀不同，午餐他準備了五道，除了需要在冰箱裏凍幾個小時才能完成，因此需要提前準備的法式蔬菜凍以外，還包括黑松露奶油蘑菇湯、勃艮第蝸牛、作爲主菜的安格斯牛柳和飯後甜品。
以上全部，蓋提亞都是在這段時間內，完全照着他的做法，連加入的調料都近乎一模一樣做成了一份，而成品完成度也達到了九成五以上。
最後差的那半成，只是差在經驗上。
畢竟世界上不可能有兩頭一模一樣的牛，也沒有兩塊一模一樣的牛排，塞亞德可以憑藉經驗感覺到每一分牛肉能在合適能最恰到好處地出鍋，但這份經驗沒法完全復刻到蓋提亞的牛排上，諸如此類的差異，由此導致最後的成品差了那麼一丁點。
但也真的只有一點而已，外行人都不一定吃得出來的程度。
雖然知道面前這位可能是某國的王子殿下，他還是忍不住心頭的衝動問了一句：“你要不要跟我學做菜！？”
“……”果然，蓋提亞只是瞥了他一眼，明顯興趣缺缺地搖了搖頭。
好吧，他就知道會是這樣。
塞亞德九分心痛又帶着一分輕鬆嘆了一口氣，彷彿看到了一位未來食神的隕落……雖然在這樣的食神面前他這樣的凡人壓力會很大就是了。
不說這個了，他決定把這個話題揭過：“怎麼樣，你現在能理解了嗎？你寄宿在料理裏的心意，立花小姑娘寄宿在料理裏的心意？”
蓋提亞凝視着那一盤盤被女僕們端出去的菜色，回憶思索了一番剛纔的心境，點點頭。
“你明白了？真的明白了？”塞亞德又有點詫異。
“嗯……果然，還是仇恨吧。”憐憫之獸認真地回答。
塞亞德：“？？？”
“雖然你說，百分之九十九是我的想法不對，因爲除非在餐點裏下毒，不然沒人會懷着仇恨的心意去爲別人做料理……但這不對。”
蓋提亞頓了頓，給出自己的理由：“因爲我就是懷着對仇敵的仇恨，去做剛纔的料理的。”
塞亞德：“？？？”
中年廚師聽完他的理由，忍不住滿臉懵逼地扶額。
等等，你又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的奇怪話，莫非仇敵和仇恨在他的語言裏是其他意思？或者當初教他的人教錯了？嗯，絕對是這樣。
張了張口，塞亞德最後心累地說道：“……你高興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