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門客的嬌養日常 >第八十六章
    冬月初,汴梁瑞雪如靄。

    君瑕總算病去抽絲,從頹靡之中恢復過來,漸漸地能下地。他初恢復能行動的那日,趙瀲打了個盹兒,回來時牀榻上的人便不見了,趙瀲唯恐人又趁她不備溜走了,差點號令全城人幫着找駙馬。

    結果後來,趙瀲見到他從廚房裏出來。

    廚房。

    他從那煙火氣充彌的房子裏出來做甚麼?

    趙瀲很快就知道了,君瑕這個看起來似乎不沾一絲塵世俗氣的人,竟然會親下庖廚洗手作羹湯,而且四菜一湯甚是美味,還有趙瀲最好的西湖醋魚、八寶燒鴨。

    她簡直不忍心下筷,美味融化在舌尖,侵入皮膚,麻到腦中……簡直是種享受,趙瀲直誇他賢惠。

    “看起來咱倆都不像是會過日子的人,沒想到你竟然還會做飯。”趙瀲心驚。

    山秋暝留下的一堆藏書裏,也有關於烹飪之術的,事無鉅細地記載得很清楚,君瑕道學着並不難。

    從解毒之後,君瑕的面龐一天見一天地多了紅潤,不復初見時的蒼白如雪,氣色的恢復讓人欣喜,更讓他蒙上了一股漸漸鋒銳奪魄的氣韻,漸漸地、說不上來爲什麼,趙瀲覺着區區公主府,好像留不住這個人了。

    一想到這兒,再對着滿桌珍饈,趙瀲便食之無味,面色鬱悒地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倘若趙瀲不是公主,而是個只知侍奉夫君的內宅女人,在他拔毒恢復的這段時日裏,她便不會知道北遼已在開拔南下。

    君瑕沉默着。

    趙瀲自知攔不住,何況她也不是存心要阻止君瑕做他自己要做的事,“你若是……想投軍,我不會攔着你的。”

    一說起來,便如放了閘門的洪水,一股腦涌出來,衝得鼻酸眼熱的:“你我這門親事結得,本來便是委屈了你,我心裏一直都明白。謝珺,還是謝珺,不可能永遠是君瑕。謝家還是忠臣良將,門風猶存,威望仍在,我明白的,你是不可能這一生都圍着我做這個勞什子駙馬的。”

    他終於出了聲,也看向了她,“莞莞。”

    趙瀲的木箸戳入了飯碗之中,她長長嘆息一聲,“師父走那天前,我對他說,有你一輩子,已是我的福分,你要做什麼,我不會攔着。”

    “莞莞……”君瑕的喉嚨上下滾了滾,“有你一生,纔是我的福分。”

    趙瀲瞥了他一眼,忍俊不禁,“好了好了,我明日便入宮同阿清說說。不過,你毒傷纔好,能不能晚幾日開拔?我要確認你好全了,纔好放心你去。”

    君瑕又沉悶無話,許久才道:“私下裏,我已見過皇上。”

    “……”

    趙瀲笑不出來了,“你又揹着我。”

    “我,並非有意。”君瑕欲解釋。

    趙瀲伸掌,將他的話堵回喉嚨裏,“不必。我知道,即便哪日你紅杏出牆,在外頭有人,只有你想,你可以騙我一輩子。”

    君瑕皺眉,“不會。”

    “不會騙我,還是不會紅杏出牆?”

    君瑕定定地看着她,“都不會。只有莞莞。”

    趙瀲撐着額頭,犯暈了不欲多喫,君瑕便讓人將飯菜撤了。

    她聽着動靜,朝窗外看了一眼,銀白如素,鵝毛飛絮,渺渺飄蕩,如輕紗被風吹舞。

    她支起南面的軒窗,晶瑩冰涼的雪花落在眉睫上,融化成水。

    趙瀲歡喜地回眸,“弈書,我們出去踩雪好不好?”

    君瑕便一直看着她,一直看着。看得趙瀲心虛,將肚子捂了捂,“我多穿點,好不好?”

    君瑕沒法拒絕,緩緩點頭。

    趙瀲便歡喜地取了掛着的猩紅貂裘斗篷,君瑕替她繫上了紅綢帶,趙瀲笑着拉着他的手,走出房門。

    一天一地的銀白,瓊枝玉樹盡態極妍,宛如素帛佳人。

    趙瀲貪心不足,任由紅色長靴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聲,她笑道:“不行,我要出門玩!你陪我!”

    君瑕從身後抱住她,聲音不自覺輕柔:“莞莞,我會平安歸來,很快。”

    趙瀲仿若未聞,腰身輕輕扭了扭,“出門嘛,好不好?”

    他屏息凝氣,“好。”

    於是趙瀲得逞,將人挽着騙出了門,一面踩着雪,趙瀲道:“我近來總是在想我們之間的事,君瑕,你四月來的汴梁,才半年而已,我們成了婚,孩子我也給你懷上了……你說是不是太快了點?”

    君瑕慢慢揚了脣,“不快,是十一年,不是半年。”

    趙瀲又笑着問:“我聽說,你曾經將瞿唐狠狠揍了一頓?初來汴梁之時肯定沒少喫醋罷?”

    君瑕回眸,與趙瀲對視了一眼,看得巧笑嫣然的趙瀲心跳漏了一拍,他道:“是醋了,醋得很兇。我便是聽到你要嫁瞿唐,纔不顧一切來汴梁。”

    “你知道他人不行?”說到瞿唐,趙瀲回憶起來,只能道一句,好險好險。

    君瑕道:“其實是,任何人都不行。”

    “除了你?”

    “嗯。”

    今日的君瑕很不同,有問必答,非常爽快。

    趙瀲心裏冒着甜蜜,嘴上卻嗤笑道:“我纔不信,你忘了你當初怎麼想着撮合我和於濟楚的了?”

    君瑕便又不答了。

    決定如何,那是一回事,心裏如何想着的卻是另外一回事。即便他有意撮合趙瀲與別人,也仍然覺得,這世上當真沒幾人配得上他的公主。

    一轉眼,汴梁最大的酒樓赫然在望,酒招旗凝了冰,懨懨地垂頭耷腦。

    一陣風過,雪花旋舞,趙瀲挽着君瑕的手已像是一坨冰,出門時走得急,忘了帶上手爐,君瑕握着她的手緩緩揉搓,放在掌心哈氣,現在的他恢復了體溫,手掌溫暖,甚至滾燙,一直暖到心裏。

    趙瀲笑道:“可惜啦,我現在有了娃。你記不記得,我曾經說,等將來我也能騎馬的時候,我想和你賽馬?”

    君瑕的眼皮微微掀開,“記得。”

    趙瀲的手指爲他拂落肩頭的素雪,曼睩道:“可惜了一直沒有機會。若是……將來我還可以同你一起騎馬,一起出遊,一起踏青麼?”

    君瑕的呼吸緩緩凝住,“可以,隨時都可以。”

    趙瀲也加重了呼吸,忍不住心頭酸澀,重重地撲到他的懷裏,將他的腰緊緊摟住。“等你回來的時候,說不定我們的孩兒都出世了……又說不定,他都會爬,會走,會喊人了……戰場上瞬息萬變,我怕。”

    君瑕本想笑起來,安慰她幾句,但是趙瀲哭得認真,他也就只壓住了她的香肩,胸膛輕輕一震,“上次應該讓你見見,我是如何贏了衛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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