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清晨的陽光再次灑下，她知道，一切都已成爲昨天。
雲凡凡在一根折斷的玉柱下醒來。
她記得，這裏曾經是她與晉辰一起盪鞦韆的地方。而如今
她閉了眼，彷彿一切都和昨日一樣，滿香拂袖，溫暖明媚，小橋流水，亭臺樓閣，彷彿還歷歷在目。
她伸出手，想去觸摸，才發現一切早已成爲泡影，被時光的海浪衝刷德無影無蹤。
她起身，邁開腳步，一步步踏在這滿目瘡痍的大地上，彷彿於刀尖上行走，每走一步，心裏就像被猛地針刺一般，但她不想停下腳步。
以前的她最愛漫步於萬華宮的各個角落。四處都有她的身影，以致於現在，四處都成了她的痛。
那個鞦韆，還在那裏，她還認得出，雖然只剩了半根燒焦了的繩子，孤零零懸在半空中，任風吹雨打，終無着落。
的太陽照得她頭腦有些發暈，眼前一片模糊，她狠狠搖了搖頭，強迫自己清醒下來，只看見眼前一團黑氣繚繞，不斷變換着駭人的形狀，張開血盆大口，朝她吞噬而來。
她下意識地閃躲，布料腳下被一塊斷石絆住，一下子摔在地上，衣袖被劃開一個口子，血滲出來，痛得她直咬牙。
沒想到，襲擊長煜閣的那一團團黑氣般的小妖，竟在這裏也有，難道，這裏纔是他們的巢穴這一切，難道和九百年前的那個夜晚有關魔君他還沒有死嗎
此刻也想不了那麼多，被這粘人的怪物纏住不放，不知如何脫身是好。
萬華宮荒涼的斷壁殘垣，讓她毫無藏身之所，忽地只感覺小腿針扎般的疼痛，那怪物在她身後不斷襲擊，她終沒躲過，腳一軟，驚呼着摔在地上。
完了，那怪物追了上來。
惶然無助間，她閉了眼，聽天由命，卻只聽得它的一聲慘叫，便驚訝地睜眼打探。
“望九”她的眼淚刷得一下流了出來。
“愣着幹什麼快上來”
望九朝她過來的時候，轉瞬間化作一隻巨大的飛鳥，周身火一般的顏色，金黃的羽毛長而光亮，搖曳着，扇動出微微暖風。
原來真的是鳳凰。
她急忙爬上他的後背，望九的速度很快，她值得雙手緊緊抓着他的羽毛，柔軟而溫暖。
風吹得她的發胡亂地在身後搖擺。
俯瞰着下方的大地，山川樹木，在腳下變換流轉，這一刻，好熟悉
“望九，謝謝你。”她笑着說，“你真好看。”
“什麼你是在誇我嗎我怎麼感覺用詞不當”他有些不滿，“我可是丹穴山之首，鳳凰一族中最優威望的呢，你能騎在我的背上，也是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
對了，三生，有幸。
“小心”望九大喊一聲，她嚇得急忙趴下，伏在他的背上。
一道火光從頭上極速擦過。
“可惡，還沒甩掉它”他一聲叫罵。
不斷有火光撲來，她嚇得閉了眼，只覺得手摸到了什麼水狀的東西，溼溼的。
“望九，你流血了”
她驚叫道。
“沒事，乖乖坐好。”他說着，一下子轉了個大彎，朝着山中一塊叢林飛去。
雲凡凡一時沒坐穩，差帶就被甩出去。
因爲有樹林遮蓋，那傢伙還在空中徘徊，看來還沒有發現他們。
望九變回人形的時候，雲凡凡才驚訝地發現，在他的背後，一道深深的血痕，大股大股的血液流出來。
她嚇壞了，急忙幫他止血。
“望九，你別嚇我，你可不要死啊”
“我死了你會永遠記住我嗎”
“這個時候，開什麼玩笑”
“這可說不準，我沒開玩笑，你記性那麼差。”
她忽然停住了，“對，你說的對，我記性真差差到連生命中最美好的事都忘了。”
他以爲她在說萬華宮。
“差到去了人間之後，連孟婆湯都忘了喝了。”她看着他，繼續認真說道。
“你說什麼你想起來了”
“是啊，我忘了喝孟婆湯，所以我想起來了，三生，那是我在人間三生中最美好的事。”
她看着眼前這個人，此刻的這張臉是如此熟悉，因爲當她在人間遭受欺凌的時候，他總是能及時趕到。
初到人間，因爲體質特殊，她隨風而生，沒後人直到她來自哪裏，街上算命的老伯說她天生煞體，孤苦一生，因此，她被視爲災星，沒有人願意收留她這個衣衫破舊的髒兮兮的小女孩，她遭受凌辱，四處流浪。
九百年來，她只在人間投了三次胎。
人世間孤苦難耐，她寧願做一個孤魂野鬼，也不願被人踩在腳下。
直到這一世，身上的煞氣逐漸減弱，她也遇到了願意收留她的人，那裏便是長煜閣。
儘管她笨，她一無所有，有時也會受到同伴的嘲笑，但身邊卻有愛她的人，她知足。十歲那年，一場大病，刺激了她的花靈，她給長煜閣帶來了繽紛。
“望九，你總是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出現在我身邊。”
“傻瓜，我會一直陪着你。”他說完，雲凡凡愣了愣，突然被他強有力的手抓住，望九化作一道紅光，衝到她前面，與迎面而來的那團黑氣妖怪相撞。
“不要望九”雲凡凡跪在原地，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在幾米之外，都能感受到一股滾燙的熱浪，強烈的振動着。
之後，眼前的怪物便如同蒸發了一般，消失不見。
望九癱倒在地上，嘴角滲出鮮血。
她跌跌撞撞的撲過去，抱起他，什麼話都說不出，只有眼淚不停地流。
“你不是說你要一直陪着我嗎你不要死”
“那怪物打不死，一會兒再聚在一起就麻煩了，”他抓起她的手，緊緊握住，用微弱嘶啞的聲音說道：“你趁現在趕緊跳進河裏，這裏的河水有靈性，他可以把你帶到安全的地方。”
“不要，你和我一起”
“如果可以，我還是最希望，能夠一直做你身邊那個，無憂無慮的啾啾。”
他一笑，她心頭一驚。
她忽的想起，啾啾明明已經到了年歲，一般的鳥兒絕對不能活的那麼久，有段時間啾啾幾乎已經飛不動了，她明明以爲分別的時候要到了，可啾啾突然就歡騰了起來，現在算一算，好像正是在琴陽遇到望九後的不久原來她不知道啊，她不知道他一直陪在她身邊，她想起啾啾身上那熟悉的暖意，想起他一到夜裏，總是死活不肯睡在屋裏，想起他爲她與黑衣人糾纏直到身體撞到桌角，鮮血滿地
望九，原來你是我的啾啾，原來你一直在我身邊。
他不顧她的哭喊聲，把她推到河裏，“凡凡，他還是愛你的。”瞬間自己化作一道光，融進她胸前的原木吊墜中，一股暖流蔓延全身。
隨之而來的，是冰冷的河水，卷着她的身體。
什麼他是指晉辰嗎她淚流滿面，卻不知爲何要提起他。
她不想聽到他的名字。
河水冰冷而湍急，浸透全身，漫過思緒，她失了意識，任由河水卷席着，不知漂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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