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藏書閣內。
戚宗弼望了眼窗外已經大亮的天色,忍不住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卷宗。
值守的書閣先生坐在碳爐前,剛剛打盹醒來,睜開惺忪睡眼,發現戚宗弼還坐在桌前,桌上的油燈已經熄滅了。
“戚相,你已經在這連續坐了兩天了。”書閣先生半垂着眼瞼開口,“今日大典,你該離開了。”
“我省得。”戚宗弼輕聲應道,“再等等。”
“戚相在等什麼”書閣先生不解。
“等一個消息。”戚宗弼似在喃喃自語,目光落到桌上的卷宗上,那捲宗封皮上寫着:東瀛書紀。
“消息”書閣先生用鐵鉗翻了翻碳爐,讓爐子裏的火光更旺了些,“什麼消息這麼重要,能比大典還重要嗎”
戚宗弼不答。
氣氛正要沉默下來,忽然樓外響起踏雪匆匆而來的腳步聲。
稍頃,有人推門而入,直奔戚宗弼走來。
“大人,查到了。”來人是戚宗弼家僕。
戚宗弼扶着椅子起身,卻久坐後無力,只覺雙腿一麻,整個人就要往地上栽倒,家僕眼疾手快,趕緊將他一把扶住。
戚宗弼扶穩桌子,急道:“快說”
家僕沉聲開口:“得大人令後,屬下連夜快馬趕至東海,沿海岸線打探,問詢漁民,得意確認,半月前確實有見東瀛人浮屍漂來,屍身不着片縷。除此之外,屬下還探得,自去年起,禍亂沿岸的倭寇便少有出現,據傳聞是被一夥新冒頭的勢力收編剿滅了。”
戚宗弼渾身一震,他推開家僕往外快步走去:“快備馬車,進宮”
與此同時,皇宮中鐘鳴號響,大典終於拉開了序幕。
伴隨着號角聲,司禮監掌印江書黎拾階而上,站於金殿外,高聲宣呼:“時辰到萬民朝伏啓大典羣臣覲見”
力士拉動鉸鏈,宮門發出厚重沉悶的聲響,緩緩拉開。
羣臣百官並立成列,垂首肅容,從宮門緩步而入,神情恭謹。
馬秀秀站在打頭的第一位這原本是蘇亦的位置。在她旁邊還空出了一個位置這本該是戚宗弼的。
馬秀秀心頭有疑惑一閃而過:怎麼戚宗弼也不在
說來馬秀秀也從未經歷過這種陣仗,又站在這打頭的位置,難免心中緊張,就算有些許多餘的疑惑,也轉頭就拋開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身邊站着的不少官員都是蘇黨一脈,錦衣衛總使與東廠廠公卓不茹也赫然在列,這些人都清楚馬秀秀與蘇亦關係匪淺,自然會照顧着。
馬秀秀身後就是內個首輔韓啓平,他小聲開口:“馬姑娘莫慌,只管按之前司禮監授的禮儀往前走便是。你是代表蘇太師來的,萬不可亂了方寸,教別人瞧了笑話。”
馬秀秀悄悄深呼吸一口氣,心裏稍微安定了些。
羣臣緩行百千步,於金殿長階前停下,在廣場上站定。
江書黎見羣臣識禮有序,沒出什麼差錯,不由微微點頭,他小聲清了清嗓子,再次開口宣呼:“羣臣至行功勞者備德行者入宮覲見”
在這裏的大都是軍伍出身,一輩子沒進過皇宮,雖然事先被司禮監交待過,但事到臨頭,難免還有些慌亂茫然。
司禮監公公在旁隨行,不時急得抓耳撓腮:“慢點的慢點的走快了”
“莫亂莫亂”
“那個誰別撓癢癢”
“還有那個把腚收回去點”
“莫忘了站在羣臣右邊”
走上大廣場後,公公也不敢再開口出聲了,好在隊伍也還算整齊,沒出什麼岔子走到位置上站好。
此時的廣場中,最前方的中間站着羣臣,左邊是以馬秀秀爲首的文官,右邊是於世邦爲首的武官,中間留出了寬敞的通道供稍後的上前進貢者通行覲見。
在武官隊列的右邊,則是葉北枳等有軍功者的隊列;在文官隊列的左邊,是民間風評良好,有大德行者的隊列。
待衆人站定,江書黎看了眼日頭判斷時辰,自覺差不多了,才宣呼道:“天威浩蕩,煌興大閏。萬國來朝,四海具伏。宣衆使節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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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京城很是熱鬧,早在天還沒亮,街上就已經擺滿了做生意的攤子,京城的百姓最喜湊熱鬧,自發的往宮城方向過來,在城牆外更遠些的外圍觀望着這等盛況,人羣越聚越多,隱隱有萬人空巷的景象,反倒使別處罕見人影。
福照院子裏,楊露一大早就外出去採購路上要用的補給,家裏只剩下池南葦與方定武施淼淼三人。
池南葦提着桶,正在給菜圃澆水,施淼淼從竈房裏端來新換上的碳爐,方定武殷勤地跟在她後面。
“這次咱們幫了皇帝這麼大的忙,一輩紙榮華富貴肯定是少不了的。”方定武早在數天前知道要回嘉定州就開始計劃起以後的日子了,“再加上老鏢頭已經得到平反,我想吶,等回去後,就重操老本行,還是幹鏢局,還打咱們長風鏢局的名頭。”
施淼淼翻了個白眼:“你有什麼功勞了那是葉大哥他們的功勞,你出什麼力了”
池南葦聽得忍不住嫣然發笑,搖了搖頭繼續澆水。
這時,一隻腳邁進了福照院子的大門,目光第一時間就鎖定在了池南葦身上,他朝着這邊徑直走來,在小院外停下,隔着籬笆默默看着池南葦。
“老人家,你找誰”方定武在院子裏朝來人打招呼。
池南葦聽到聲音,茫然間緩緩擡頭,視線正與老人對上。
就這一瞬,池南葦如墜冰窖,整個人僵立原地。
“是你”
來人摘下斗笠,露出了傅一然蒼白的頭髮。
“跟我來。”傅一然目不轉睛看着池南葦,不帶絲毫商量的說道,說罷,徑直轉身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