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農家樂 >99.憐憫
    “叔叔,給塊饃饃喫吧。”

    “大哥, 求你行行好吧。”

    幾個孩子, 也就六七歲的年齡, 臉蛋凍得紫紅,嘴脣開裂,耳朵上,手指上一片紅腫流膿的凍瘡, 哆嗦着跪在冰牆外衝着冰牆另一頭的村人磕頭。

    “求求你了, 行行好吧。”

    老人們則是作着揖, 瘦小的身體彷彿風一吹就能倒下。

    “媽的,老子看不了了。”

    守門的青年覺得真是操蛋, 如果換成年輕力壯的男人在冰牆另一頭叫囂, 他想也不想就能揮着鐵釘耙打過去,可偏偏外頭老的老,小的小, 一個個憑得心酸,想想要是沒有這場天災,他們也該好好的留在自己的故鄉, 辛勤耕作,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四處漂泊, 搖頭擺尾地乞討旁人的一絲憐憫。

    大夥兒都是爹生娘養的, 心也是肉做的, 對於年邁的老人和年幼無辜的孩子, 怎麼能忍下心來呢。

    “誰說不是呢。”

    邊上的青年搓了搓臉,扭過頭去不敢朝外頭看,心想着,下次輪到他守門的時候,一定得記得帶上一團棉花,好把耳朵捂住。

    外頭的老人和孩子哭求了許久,看守門的人無動於衷,只能嘆息着,相互扶持離開,大雪紛飛中,這些人的背影無比悽苦瘦弱,再冷些的人,也不由心軟了。

    可是男人們不敢,不說這些老幼是不是其他流民放出來的煙霧彈,試探他們村裏是否有餘糧,就說開了這麼一個頭,以後來的流民更多了,那時候他們是給糧食還是不給糧食呢。

    這樣的好人,難做啊

    “怎麼樣,討來糧食了沒有”

    平柳村外的破廟裏,聚集着一堆從北邊過來的流民,此時留在屋子裏的,都是體格稍微健壯點的青壯年,他們正在拆廟裏的一些破爛的傢俱擺設,好用這些木頭生火取暖。

    至於一些年輕的女人則是用僅有的幾口鍋燒着熱水,裏頭煮着的是他們從一些枯樹上剝下來的樹皮,大冬天的,這是他們唯一能找到的糧食。

    “沒有。”

    幾個老人拉着孩子湊近火堆取暖,無奈地嘆了口氣。

    隨着話音落下,破廟內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眼裏都透露着迷茫絕望。

    倒不是這些青年心狠,讓老人孩子去村子外頭乞討,而是他們心裏頭也明白,現在這裏的百姓是如何忌憚他們這些流民,老人和孩子還好些,換做他們這些青年出現在別人的村子外,恐怕還沒靠近,就被轟出來了。

    無奈之下,他們只能選擇讓老人孩子去乞討,而壯年男人則是留下來修補他們避寒的“家”,普通人對老人孩子總是格外心軟的,有時候他們出去,能從一些村子那兒討要來充飢的紅薯和饃饃,省着點喫,這些糧食能夠讓他們多活幾天。

    但是隨着雪災的不停歇,他們討要糧食越來越困難了,從臨縣到壩江縣這一路上,他們幾乎是靠樹皮和草根充飢的,往日高壯的青年幾乎能夠看到胸口凸出的肋骨,老人孩子更是瘦的不成人形了。

    可怎麼辦呢,好死不如賴活着,沒人想死啊。

    “要不,咱們跟着那撥人去縣城吧。”一番沉寂過後,一個女人怯怯地開口說道。

    她憐惜地看向自己懷裏剛滿兩歲的孩子,這一路上,她死死地護着自己唯一的骨肉,寧可自己少喫點,也要讓孩子喫飽肚子,煮熟的樹皮,她只讓孩子喫裏面那層相對柔軟的部位,還是嚼成泥狀後纔敢喂到孩子嘴裏,生怕不好克化,可即便這樣,孩子還是肉眼可見的消瘦了下來,四肢就和枯樹一樣,肚子和腦袋格外的大,看着就可怕極了。

    但是在女人眼裏,這就是自己的孩子,爲了這個孩子,她甚至願意做一些違心的事。

    “春妮兒,這話別說了,咱們李家再怎麼樣,也是有骨氣有良心的,我寧可餓死,也不會讓你跟那些人做那些下地獄的事。”

    乾瘦的男人阻止了女人,都是一路上逃荒過來的,有些人即便在逃荒的時候,依舊能夠喫的滿肚肥腸,而有些人就如同他們一樣,在這難日裏艱難求生,純粹只是作風性格的不同罷了。

    “和那些人爲伍,你難道就不怕咱們的小寶遭報應嗎”男人很氣憤媳婦的決定,她難道忘了,當初那些人盯上了小寶,想要搶走小寶喫人肉了嗎那些人,是要下地獄的。

    “就是啊,李家的,做人不能昧良心啊。”

    一羣老人哀嘆着,對着那個提議的女人勸解道,只是肚子裏此起彼伏的咕叫聲,讓他們此時的堅持看上去頗爲可笑。

    “我知道了。”

    女人低下頭,抹了抹眼淚,她不知道那些人不好嗎,可是她想要孩子活着啊。

    “我觀察了

    一下,這邊有一座大山,明天咱們男人就繞開這個村子進山,山裏沒準能抓到一些過冬的山鼠或是其他動物,再不濟,山上那麼多樹,咱們可以多撕點樹皮下來,總不至於餓死的。”

    男人打起精神,對着在場的人說道:“大夥兒堅持下去,雪不可能不停,熬過去了,咱們就回家”

    回家

    這個詞讓在場的人忍不住淚目了,一個個擦着眼淚,他們真的還能有回家的一天嗎

    “明個兒我再帶着孩子們去求求那個村子的人,沒準能求來一些饃饃地瓜。”

    老人們憐惜地抱了抱邊上的孫兒孫女,孩子們懂事地點了點頭:“明個兒我們磕頭會更賣力的,多喊喊叔叔哥哥,要是能求來饃饃,大家都不會餓死了。”

    兒童的過於早熟讓在場的成人無比心酸,一羣人聚在一塊,期盼着大雪趕緊過去。

    “今個兒還是那樣”

    單峻海朝今天守門的幾個問道。

    “嗯,來的依舊是老人孩子,孃的,存心讓人心軟。”守門的青年梗着脖子,這一天兩天的,他怕自己再守下去,哪天就忍不住回家拿糧食給那些老人孩子了。

    “老三,真的不能給那些婆子孩子一點饃饃嗎,我看他們實在是怪可憐的。”

    一個年長些的男人跺着腳,搓着手,都是些奶娃娃啊,想着自家那些即便在這個時候還能時不時喫點糖塊,喫上豬羊肉的孩子,他是真的於心不忍啊。

    “再等等。”

    單峻海抿了抿嘴,他也不是那種狠心的人啊,他要是心狠,當初就不會提議讓附近村子一些家境貧寒的婦人幫着織草蓆了,可這個時候,他不能因爲心軟,拿全村老少的性命開玩笑啊。

    他忍不住有些頭疼,這時候,他還寧可來的是一羣強盜呢,好歹心狠起來,也不會覺得心虛。

    “誒”

    幾個青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長長嘆了口氣。

    “姐姐行行好吧,給我點東西喫吧。”

    “嬸子求求你了,給我點東西喫吧。”

    今天那羣老人孩子來得巧,正好撞見了村裏一些女人給守門的男人們送午餐,嚥着口水,孩子們幾乎趴在了冰牆上,絲毫不在意刺骨的冰冷貼在他們本就滿是凍瘡的臉上和手上。

    女人們向來都是比男人心軟的,看到和自家孩子差不多大小的難民,其中有幾個沒忍住,從飯盒裏拿了兩個饃饃丟了出去。

    “謝謝嬸子,您會有福報的。”

    “謝謝,謝謝”

    幾個孩子動作靈敏地將饃饃藏到了懷裏,然後趕緊跪下來給那幾個丟饃饃的女人磕頭。

    他們知道這是他們能討來的僅有的糧食了,在感激完後,也沒逗留,老老少少互相攙扶着離開。

    看到那些人的反應,正要責怪自己婆娘心軟的男人也說不出責怪的話來了,他們能怪自己心善的媳婦嗎要怪就只能怪老天爺,怪沒有作爲的朝廷。

    在那些女人給了流民糧食後,村裏的巡邏就加嚴了,但一連好些天,那些老人孩子倒是照常出現在村子外套要糧食,卻從頭到尾沒見一個壯年男人出現在村子外。

    “我觀察了十多天了,那羣流民就住在村子不遠處的破廟裏,其中有二十個出頭的青壯年,老弱婦孺越在四十人左右,他們中的男人和身子骨稍微強健些的女人每天都會去山上扒樹皮挖草根,還會設陷阱抓山上的動物,看來都是老實人。”

    這些天單峻海也不是全然閒着的,早在流民剛剛聚集在村子外的時候,他就和嚴坤等人輪流爬出冰牆去監視那些流民的一舉一動了。

    目前看來,那夥人對村子似乎無害,而他們中的老人和孩子,確實也十分可憐。

    單峻海想着,對於這樣的難民,他們是否能夠採取其他的應對措施。

    “這些天我總是在想,如果現在遭難的是咱們一家,咱們會不會期待着,有人能夠在危難時機伸出援手,如果這時候咱們什麼都不做,又怎麼能期望在危難的時候,會有那麼一個人來幫咱們呢。”

    蔣婆子長嘆了一口氣,這時候,她的心意,已經很明確了。

    單峻山等人是很不屑於爹孃還有老三的瞎好心的,可家裏的糧食也不是他的,現在他自個兒還寄人籬下的,壓根就沒有發表意見的立場。

    而王春花倒是有立場,可是就她在家裏的地位,公婆做下的決定,她又怎麼能夠當着愚孝的丈夫的面反駁呢。

    一時間,單家人各有心思,但是明面上,所有人都贊同了蔣婆子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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