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說並不知情這件事, 皇帝信嗎。”

    聽聞這話,康熙卻是收斂了特意表現出來的怒容,連語氣也恢復溫和道:“皇阿嬤說的,孫兒自然是信的。”

    太皇太后再次深深地看了康熙一眼, 許久之後, 她又吁嘆了一聲,才幽幽的道:“那衛氏”

    “永壽宮一事於朕來說,可以算是恥辱。從本心上來講,朕是萬萬不願留衛氏活下的。但既然皇阿嬤開口,朕自是會認了這恥辱”康熙神色淡淡,語氣也淡淡地道:“但衛氏只能是衛氏,孫兒想, 依皇阿嬤之智應該懂孫兒的意思。”

    太皇太后自然是懂得康熙話中隱藏的含義,當即表態:“哀家向皇帝保證,衛氏只能是衛氏。”

    康熙曬然一笑, 接着道:“朕答應皇阿嬤,後宮之中定有衛氏一角棲息之所,皇阿嬤認爲何宮可安置衛氏。”

    太皇太后眼睛一眯, 隨即慈愛的笑了起來:“皇帝做主就成,哀家不理事許久,竟對這東西六宮有些陌生, 只隱隱記得幾個宮殿名。”

    “既然如此, 皇阿嬤好生休息。朕記起還有要事要處理, 就不打攪你老了。”

    知道試探不出什麼結果, 康熙也就懶得再跟太皇太后這麼交談下去,直接敷衍似的告辭離開了慈寧宮。當然,經過這一場並不算愉悅的交談,衛氏的性命是保住了,但關於她真正的身世,卻正式埋於塵埃。從此她只是出身卑微的犯事漢官之後衛氏嬋娟,而不是那出身高貴、隱隱可比肩太皇太后、康熙的博爾濟吉特氏。也不知是幸也,不幸。

    衛氏侍寢後一月,獲封常在,賜住景陽宮。這景陽宮位於鍾粹宮之東、永和宮之北,是東西六宮中最冷清的院落。可以說自從康熙登基爲帝后,景陽宮還是第一次迎來主人。一時之間,有些嫉妒衛氏侍寢後,從宮女子一躍而成常在的嬪妃們也摸不準康熙的想法,這究竟是喜歡呢,還是不喜歡。

    摸不準上位者心思的嬪妃們選擇靜觀其變,而明白康熙心思的郭宜佳卻是好笑的看着康熙在自己面前大發雷霆。因爲衛氏剛搬進景陽宮沒幾天,在太醫例行問診看脈時,診出了有孕。康熙之所以發火,就是爆出衛氏懷孕後,他才驚覺自己光忙着湮滅衛氏真正的身世,竟忘了給她喝下避子湯。

    “奴家的萬歲爺你行行好,就別在奴家這宮裏糟蹋東西了,再這麼下去的話,估計夜裏啊,奴家和萬歲爺就只能打地鋪了。”郭宜佳拉着康熙於椅子上坐下,口中也說着安慰的話語。只是這安慰的話嗎,呵呵,無論誰聽都不覺得是好話。

    顯然康熙也是這麼認爲的。他瞪了幸災樂禍,好沒良心的郭宜佳一眼,陰陽怪氣地道:“朕不砸東西出氣,難道砸你”

    郭宜佳媚眼一拋,曖昧的道:“萬歲爺想大白天的疼奴家,奴家自然是甘願的。”說着,郭宜佳直接撲到康熙的懷裏,像小貓兒似蹭了蹭後,語氣嬌嬌地繼續道:“好三爺,彆氣了,這事兒啊,怪不了誰,只能怪天意,誰能讓那衛常在那般好運呢。”

    康熙被郭宜佳撩得沒了脾氣,好半晌後才幽幽的道:“你就不醋”

    老孃爲何要醋

    心中嗤笑不已的郭宜佳面上卻瞬間低落下來,剪剪秋水流轉間,卻聽哀怨的聲音響起。

    “臣妾自然是醋的,要知道臣妾當初幾乎日日承君恩澤,也不過半年纔有孕。而這衛氏不過承寵一次,就哎,萬歲爺,你說這衛氏是不是有生子祕藥啊。”

    如此神來的轉折,讓康熙有些錯愕。不過康熙到底是康熙,雖說有點錯愕,但還是順着郭宜佳的話笑罵道:“哪有這麼好的生子祕藥一喫就見效,如何真有,那爲何朕的宜嬪,佟貴妃都吃了十來年,也未見有孕的跡象。”

    “吃了假藥唄。”

    郭宜佳噗嗤一笑,卻是道:

    “如果不是藥的關係,那就只能說明萬歲爺你好厲害喲”

    很好,這聽着就有點不正經的話很好的愉悅到了康熙。

    康熙隨即勾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那朕的德嬪娘娘要不要見識一下更厲害的招式。”

    郭宜佳這解決康熙怒火的方法真真是簡單直接粗暴而有效,康熙來承乾宮之時是怒氣滿滿,將承乾宮的擺設砸了個一乾二淨,走得時候卻身心舒暢,只除了腳步略微有點輕浮。

    當然除此之外,砸了承乾宮滿殿擺設的康熙還給郭宜佳留了一個喜歡砸東西出氣的罪名,畢竟他堂堂一國之君,怎麼能背上這罪名呢,所以只得是他最寵愛的德

    嬪娘娘倒了黴、背了鍋。

    不過郭宜佳雖說失了名聲,但卻得了不少實惠。至少事後康熙親自過問,又給郭宜佳補了一水的黃花梨木擺設和赫然便是妃乃至以上品級纔有用的黃地綠龍瓷器。郭宜佳一見這些東西,不用梁九功在一旁眉開眼笑的暗諭,就心中明瞭,康熙怕是過不了多久,就又會大肆分封后宮,而這一次,她怕是要受人矚目,從嬪直接越位成貴妃了。

    要是換了一般小家子氣的人,心喜之餘免不了忐忑不安,而郭宜佳則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反過來沒頭沒腦的問了梁九功一句:“景仁宮的佟貴妃,還好吧,太醫們有說她的病什麼時候好。”

    梁九功瞭然一笑,回答道:“快了。”

    “那快好的佟貴妃娘娘定能得償所願,不止會成功抱了戴佳貴人所出的七阿哥,還會進位成皇貴妃吧。”郭宜佳貌似自言自語的呢喃一句,卻是轉而張揚一笑,對着梁九功幽幽的一道。“告訴萬歲爺,他送給佳兒的東西,佳兒很歡喜。”

    “奴才這就回去告之主子爺,德主子的心意。”

    梁九功微微頷首,便就此離開了承乾宮。梁九功走後,如蘭和如梅兩個丫頭面面相覷,隨後如梅放下喜悅,有些擔憂的開口問:“娘娘,你猜到了什麼,可否說給奴婢們聽”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證實了太子隱約提起過的事兒分封后宮。”郭宜佳似笑非笑地道:“萬歲爺他啊,這是向本宮承諾,要是大封后宮的話,定會冊封本宮爲貴妃。至於副后皇貴妃的人選,當仁不讓便是咱們的皇帝表妹,佟貴妃娘娘了。”

    如梅一聽這話,立馬一臉擔憂的道:“那成貴人要是生下了小阿哥,小阿哥又抱養給了佟貴妃,那成貴人所生子嗣不是成了闔宮上下除了太子、四阿哥之外最尊貴的人兒了嗎,那”

    郭宜佳搖頭失笑道:“雖說咱們滿人講究母憑子貴,子憑母貴,但區區皇貴妃養子就能比肩太子和本宮所出的祥瑞,就是個笑話罷了”何況,據胤礽講,皇七阿哥胤祐可是先天患有足疾。左腳比右腳短了整整三寸,天生的殘疾。

    要知道古人最忌諱的便是天疾,何況是皇家,何況是康熙那位看似多情實則寡情的帝王,皇七阿哥一出生,生下天疾阿哥的戴佳氏不說立馬會遭了康熙的厭棄,也至少會被冷落,此後很少有侍寢的機會。

    而別看佟貴妃現在心念念地想抱養皇七阿哥,到時有天疾的皇七阿哥一出生,已經成了皇貴妃的她絕對會是第一個嫌棄、不願抱養皇七阿哥的人,說不定還會把目標放在如今在太皇太后暗中關照下、一心一意養胎的衛常在身上。呵呵,依康熙對衛氏的防備樣兒,到那時,絕逼有好戲看了。

    心中這麼一揣測,心情本就不錯的郭宜佳立馬整個人飛揚起來。甚至愉悅地提議:“今日天氣尚好,不如咱們帶着小四、六兒,再抱着小五、小六和七兒,一起去御花園子賞花如何。”

    聰明如如梅,一聽這話,就隱約猜到了她家主子,絕逼是又想搞事了。當即無奈的開口道:“奴婢這就去準備,看看有什麼東西是需要、必須帶的。”

    郭宜佳可有可無的點點頭後,自是去換了一身衣裳。畢竟如今正值四月,團花似錦的情況下,穿戴得更加花枝招展,才能更好的吸引仇恨。這不,抱着出門拉仇恨、好懟人念頭的郭宜佳興奮的在衣帽間找了找,將一件新做的水紅刻絲福紋素軟緞對襟襯衣找了出來。

    穿戴完畢後,又重新梳了頭,髮髻上又換上康熙賞賜的銀鍍金累絲點翠嵌寶石鳳鈿,手上挽着一對同樣是康熙賞賜、成色極好的血玉鐲子,然後兩隻纖纖玉手,一左一右牽着已經走路利落的胤禛和恪靖,身後還跟着推着嬰兒推車的如蘭、如梅外加一個新從二等宮女提拔上來的如霜,以及拎着食盒籃子和細軟物什的嬤嬤、宮女。

    這麼浩浩蕩蕩地一大羣,說有多打眼就有多打眼。這不,郭宜佳剛一出現在御花園子,正在亭臺樓水、小徑草叢走動、裝模作樣欣賞美景,實則打算在康熙下早朝到御花園子轉悠時來個不期而遇的嬪妃們,就注意到了她。

    要知道郭宜佳可是風頭無人能及的第一寵妃。目前雖說還處於嬪位,且因爲授封時間最短,乃是七嬪之末,但她先是有福的爲康熙添上大清建國以來第一對兒祥瑞,又自請給出天花的皇太子胤礽侍疾,隨後又傳出有孕,一胎又爲最重子嗣的皇家添了兩個阿哥、一個格格。

    雖說三胞胎中的胤祚被明旨過繼給了已故和碩榮親王,其中的皇五阿哥胤祺又名義上抱養給了宜嬪,讓人看了不少笑話,但明眼人都知道,如果康熙再次大肆分封后宮的話,郭宜佳必會身居高位,所以在御花園子溜號子,準備跟康熙玩偶遇的嬪妃們都不敢怎麼擺譜,紛紛上前給郭宜佳行禮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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