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果然自私。

    “你大概會怪我的,不過最後還是會原諒我。”

    琴酒的聲音很輕,他的嘴脣蠕動了幾下,然後勉強笑了笑。

    少年慢慢的、單膝跪在她的墓前,額頭抵着墓碑,然後慢慢的閉上眼。

    早在幾年前,他就只有在白鳥綠子身邊,才能安心休息,才能真正的放鬆;可悲的是,就連這姑娘已經不在了,他也只有在她的墓碑前,才能尋求片刻精神上的慰藉。

    琴酒這麼靜靜的靠着,直到他聽見一個跌跌撞撞的腳步聲。

    他慢慢的睜開眼,滿心的不耐,混雜着淺淺的殺意。

    卻在轉過頭看見來人的那一刻,頓住了。

    十四歲的少女很狼狽。

    不過短短兩個月,她就消瘦了很多,小臉顯得枯黃,手上腿上都是明顯的青紫淤痕被打的,被撞的不一而足,混雜着細細小小的傷口,有些甚至已經發炎化膿。

    女孩的臉上也很髒,灰土土的,臉頰都有傷,最嚴重的的一道是右臉頰上明顯一道劃傷,還隱隱帶着血。

    她眼睛下的黑眼圈很濃,綠眼睛通紅一片,臉上有明顯的疲憊,明顯是好幾天沒有睡了。短髮蔫蔫的垂着,衣服破破爛爛的,滿是塵土泥污漬。

    她過得很不好,

    然而那一雙透着疲憊的綠眼睛卻是一如昔日般,深處帶着不屈的倔強與篤定的灼灼光彩。

    讓琴酒無端想起了另一個人。

    看見琴酒的時候,小姑娘愣了一愣。

    琴酒沒有說話。

    小姑娘先開了口,跟之前那次見面相比,她的情緒堪稱冷靜。

    “我看見了殺我父母的人”小姑娘垂着眼睛,她的聲音粗糙,帶着數日的疲憊與傷痛:“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但是我知道不是你。”

    她擡起頭,眸中含着淡淡的光:“現在,你總不會說我父母也是你殺的吧”

    銀髮少年看着白鳥奈奈眼中的水光:“你姐姐是我殺的。”

    “”小姑娘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她幾步走上前,來到了自己姐姐的墳前。

    “你不怕我殺了你嗎”琴酒的眼睛沒有看白鳥奈奈,他似乎在看着遠方,又似乎什麼也沒看。

    “那就動手吧。”白鳥奈奈無所謂的說:“反正我也逃不了多久了。”

    “你是怎麼活下來的。”少年清冷的嗓音徘徊在空曠的墓地。

    “那天我正好偷偷溜出去跟朋友探險,回到家已經很晚了爲了不被罵,就悄悄的進門結果”白鳥奈奈的眼睛一直對着墓碑,語氣木然:“看到他們殺人的過程,我知道,我不能回學校了,報警”

    她勾起一抹與年齡不符的、嘲諷的笑:“估計也沒用。”

    聰明的孩子。

    琴酒想着,心中卻毫無波瀾。

    “我逃了半個多月,已經太累了,開始還想着報仇,不過估計也就只能想一想了。”白鳥奈奈再次向前邁上一步:“我會詛咒他們通通下地獄的。”

    她伸出手,摸着姐姐的墓碑:“如果死的話,我情願死在姐姐面前,也有個伴爸爸媽媽的.屍.體那裏我去不了。”

    琴酒垂了下眼睛:“你跟你姐

    姐可以說說話。”

    “”奈奈沉默了一下,“我有很多時間可以跟姐姐說話,不過寫話我死之前得告訴你。”

    她轉過頭看向琴酒,目光燃着火。

    琴酒仍舊無動於衷。

    銀髮少年覺得這麼做不對,但是他真的無法對不相關的人提起什麼憐憫。

    哪怕這個人是綠子的妹妹。

    “你不想知道,我姐姐跟我說了什麼嗎”小姑娘聲音終於顫抖起來,嘴角帶着冷笑。

    這一句話讓琴酒終於正眼看了她。

    白鳥綠子不是不相關的人。

    “姐姐在她出事的前幾天,精神一直很不穩定。”奈奈看着銀髮少年,由於情緒波動而導致聲音起伏,但她努力剋制了:“她在父母面前掩飾的很好,大概是因爲我太小吧她沒怎麼在我面前掩飾或者說沒力氣掩飾了。”

    “那天我睡覺前喝了太多果汁半夜想去洗手間,在客廳裏見到了發呆的姐姐”她回憶着,說的有些慢:“姐姐還沒有睡,或者說,彷彿從睡夢中驚醒不過是做了噩夢的那種。”

    “那個時候,她的表情很古怪我說不清是什麼樣的表情,但是我很不安。我叫了她。”

    琴酒聽得很認真。

    “姐姐的表情,像是忽然驚醒又像是還在夢中,她很古怪的看了我半晌,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然後姐姐忽然抱住了我,頭抵在我的肩上,哭了起來。”

    少女低下頭,聲音不變,眼中含淚。

    “那時候,我覺得她很奇怪表情很很讓我害怕。那時候,我覺得姐姐不太對勁,我想把媽媽叫過來。”

    奈奈頓了頓,穩了穩自己的聲音:“姐姐忽然開口,說她很害怕,非常害怕。

    “我很奇怪但是不那麼害怕了。”

    琴酒沒有打斷她。

    “然後她說,如果她死了,陣君會怎麼樣呢”

    銀髮少年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他低下頭。

    少女的聲音還在繼續,傳達着琴酒所不知道的,來自亡者的故事。

    “她說,陣君就只有自己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如果自己不能陪着他,他會不會覺得孤單呢而且陣君在那裏,不得不謹慎,沒有可以信任的人的話他以後一定會很累的。”

    琴酒安安靜靜的聽着,耳邊小姑娘的聲音不斷傳來。

    他的思緒有些飄遠了。

    其實事後想來,那個去.美.國的任務也充滿疑點。

    時間趕得那麼好,這個任務雖有難度,但也不是沒有能夠完成的人,而自己先前才經受了組織的懷疑,哪裏會那麼快讓自己執行出國的任務

    分明只是爲了支開自己。

    他想,其實沒有必要的。

    因爲他根本就沒有對白鳥的親人上心。

    如果不是組織殺了白鳥夫婦,如果不是貝爾摩德的話,他日後甚至不會記得那三人。

    他意識到了這點,爲此感到茫然,可是直到站在白鳥的墓前,直到見到白鳥的妹妹,他也依舊如故。

    只是感嘆一番,卻並不放在心上。

    對於琴酒來說,白鳥自然是重要的,但是她的家人對自己來說,不過是陌生人罷了,頂多見面後看在綠子的份上關照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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