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中年人被服務員帶走,八角籠被清理乾淨。

    黑衣人再次離開,着手安排第三場比賽。四周一片寂靜,只有極其輕微的抽氣聲偶爾響起。

    蘇寒猛然意識到,所有玩家的處境變得微妙起來。

    僥倖存活的參賽者雖然暫時沒淪落到鬥獸的地步,但保不齊日後會跌落谷底。此刻惴惴不安,自不用提。

    已經身處負一層的玩家們,顯然不會把地面上的玩家當作隊友,反而充滿敵視、怨恨的情緒。

    而賭場的工作人員,面對參賽者時彬彬有禮,態度友好;面對失敗者時粗俗野蠻,宛如魔鬼。

    不知不覺間,服務器裏的玩家被分成兩派。一派是光鮮亮麗、喫穿不愁、大可悠閒度日的成功人士。一派是衣衫襤褸、處境兇險、時刻可能喪命的失敗者。

    並且兩派成員隨時有可能互換身份。一旦輸光了金錢,光環褪去,成功人士便會淪落爲失敗者。若是有好心人搭救,幫忙還債並支付五百萬的贖身費,鬥獸選手便能重見天日。

    蘇寒甚至在想,如果鬥獸選手人數過多,佔比過高,會不會乾脆發生奴隸起義?

    ……

    可能性太多,她想的腦殼疼。

    不一會兒,黑衣人去而復返,並宣佈,“第三場比賽開始。”

    右側重又弄來只灰狼,左側則站了位四十歲上下的中年婦女。

    “再投兩隻灰狼,順便把一支肌肉鬆弛劑注入那女人體內。”一個挺着啤酒肚的胖子咬牙切齒道,“這賊婆娘手腳不乾淨,差點就把我兜裏的籌碼全都偷走了!”

    想到剛纔中年選手的悽慘處境,胖子不寒而慄,於是越發看差點拿走他全部身家的小偷不順眼。

    服務員端來托盤收取籌碼,胖子毫不猶豫放下三十枚。

    黑衣人打了個響指。立即,中年婦女的右腿被注入肌肉鬆弛劑。沒一會兒,八角籠右側多出兩隻灰狼。

    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想繼續購買產品,黑衣人揮了揮手。下一秒,兩側牢籠打開。

    中年女人的右腿明顯不靈活,甚至無法快速走動。

    三隻灰狼極爲兇殘。一隻咬右腿,一隻咬脖子,一隻咬右手。

    中年女人拼命揮舞生鏽的匕首,卻顧得了這邊,顧不了那邊。沒多久,中年女人化作白光。

    黑衣人轉過身,微微一笑,“今天的娛樂活動就到這裏,請大家隨我離開。”他轉過身,走在最前方帶路。

    其他人蔫蔫跟上。因爲受到了巨大沖擊,很多人一時半會兒根本說不出話來。

    **

    回到一層後,清點人數無誤,黑衣人徑自離去。其他人則就地解散,自由活動。

    幾乎是瞬間,魏東被人團團包圍住。

    “底下到底是什麼情況?再說說唄。”

    “每天打鬥,跟什麼打?野獸嗎?具體有哪些品種?”

    “一天喫一頓,又沒有日用品,爲什麼玩家不聯合起來反抗?”

    “賭場不肯提供日用品,底下那些人不是死定了嗎?”

    魏東剛要回答,江城卻搶先一步道,“抱歉,他剛從競技場裏出來,精神非常疲倦。有什麼問題明天再問,我們先走一步。”說完便把同伴拖走。

    不少人背地裏直犯嘀咕,“一定是想把人拎回房間接受教育,明確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這傢伙,把人看的也太嚴了!”

    與此同時,鍾睿走到蘇寒身邊,輕聲道,“聊聊?”

    “恩。”蘇寒應了聲,兩人一起回房。

    進入房間,關上門,許久都沒人說話。兩人各自陷入思緒中,似是不知從何說起。

    好半天,鍾睿率先開口,“失算了。如果早一點知道遊戲規則,我會選擇聯合所有玩家,幹掉賭場工作人員。”

    “可惜,現在才終於搞明白這次副本是怎麼回事,不過已經來不及了。倖存參賽者和鬥獸選手被分成兩個陣營,不可能會聯手。”

    “接下來,選擇陣營站隊很重要。”

    蘇寒木着臉潑冷水,“然而在我看來,不管選擇哪個陣營,都沒有好下場。”

    “倖存參賽者手裏的籌碼,有些是從賭場那贏來的,有些可是從玩家手裏贏到的!仇恨拉的很穩,幾乎沒有和解的可能。”

    “另一方面,盤點日發生過大騷動。某些人只需要十幾萬就能避免淘汰,但就是借不到錢。某些玩家則因爲資金多,被好幾人盯上,被追的跟狗一樣。新仇舊恨一起涌上心頭,雙方都看彼此不順眼。”

    “所以我說不可能聯手。”鍾睿淡淡道,“兩個陣營只能選一個呆着。”

    蘇寒面無表情,緩緩道,“作爲參賽者,可能不得不面對衆多玩家聯手起義。作爲鬥獸選手,每天喫不飽飯,忙着跟野獸打架。偶爾還得參加鬥獸比賽,接受參賽者的玩弄。更糟糕的是,鬥獸選手的敵人有兩批——參賽者和賭場NPC。”

    鍾睿輕聲感嘆,“有時候真想贏走所有幸存參賽者的籌碼,逼他們站在同一陣營,讓他們無路可退。”

    蘇寒,“……”

    別想着整天搞事啊喂!雖然擺在眼前的兩條路都很艱難,但起碼有的選。真要展開起義鬥爭,那就只能硬着頭皮一路走到黑了!

    再說,誰知道起義軍會不會內訌?誰知道那羣傢伙肯出幾分力?

    相比起玩家,賭場NPC要有原則的多。對於倖存參賽者,堅決給予vip待遇!就是對於鬥獸選手也太有原則了一點,堅決不給人類待遇……

    房間裏,空氣忽然安靜,許久無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鍾睿詢問,“你呢?有什麼想法?”

    蘇寒果斷回答,“維持現狀,繼續刷下注累計總金額。負一層玩家們是死是活,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看似態度明確,立場鮮明,但其實她曾經猶豫過。

    從情感上來說,她覺得鬥獸選手混的忒悽慘,令人情不自禁心生同情。

    可從理智上來說,比起負面情緒濃厚的鬥獸選手,她覺得NPC更可靠。跟他們待在一起,生命安全更有保障。

    反覆思量後,蘇寒認爲沒必要爲了拯救其他玩家,搞得自己很難通關——本來就是遊戲,大家各憑本事生存。

    再說了……

    蘇寒心想,500名玩家起點相同,沒有誰一開始就被扔去負一層。是那些人遊戲玩搓了,纔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境地。

    這麼一想,她便堅定了自身立場——繼續當參賽者,跟NPC們站在同一戰線。

    “果然……”鍾睿輕聲唸叨了一句。

    蘇寒頗爲詫異,“難道你有其他想法?”

    不等小夥伴回話,她便加重語氣強調,“鬥獸選手起義,只是理論上存在這種可能。人手能不能組織起來,不好說。選擇鬥獸陣營,風險很大。”

    鍾睿面色一正,嚴肅道,“我觀察過,NPC裏有服務員、有保安、有荷官,還有其他工作人員。雖然總人數近五百人,但戰鬥人員大概只有兩百名,也就是保安人數。”

    “目前雙方勢力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如果參賽者數量進一步減少,鬥獸陣營實力得到進一步增強,反抗成功不是不可能。”

    “所以,”鍾睿擡起頭,眼中精光一閃,“我打算做兩手準備。”

    蘇寒面無表情,“別告訴我你想混入負一層。”

    鍾睿頷首,“是這樣沒錯。”

    蘇寒扶額,活着不好嗎?不、好、嗎!

    誰知鍾睿接着說,“進入負一層前,我會把五百萬籌碼交給你。如果被淘汰掉的玩家只是不擅長賭博,武力值很高,凝聚力強,那我就跟他們一起反抗。如果只是一盤散沙,武力值也一般,那就由你把我救出來。”

    蘇寒動作一頓,驀然看向小夥伴,表情很是驚訝。聽錯了嗎?讓她把人救出來?

    鍾睿不甚在意,“一起玩過好幾輪遊戲,這點信任還是有的。”

    此刻,蘇寒莫名心潮澎湃,但她強自按捺住了。爲了掩飾不自在,她嘴硬表示,“這跟信任無關。隨身倉庫裏不是有帝王綠翡翠麼?即便我不出面搭救,也不要緊。”

    鍾睿微怔,下意識回道,“有也不能用。魏東不是說了嗎,進入負一層只能從隨身倉庫裏挑選三樣物品。”把帝王綠翡翠帶上,賭場的人哪兒還會讓他去負一層?直接自贖己身,回到上層。

    蘇寒,“……”

    爲了掩飾不自在,她隨口扯了幾句,誰知氣氛變得更尷尬。

    不過稍稍停頓後,鍾睿又說,“爲了以防萬一,我打算在第10天進入負一層。”這樣一來,即使出現突發狀況,也不至於失去遊戲資格,最多就是達不成通關。

    蘇寒立時鬆了口氣。她真怕小夥伴對她信心十足,絲毫不給自己留退路。

    玩慣了單機,她討厭往身上揹負重擔。不管那是信任、希冀,還是其他別的什麼。

    誰知鍾睿在旁邊一個勁地感(煽)慨(情),“你在參賽者陣營,我在鬥獸陣營,兩邊都有人看着,這樣很好。”

    “如果只有一人,不管身處哪個陣營,都難免覺得棘手。有兩個人在,感覺要好很多。”

    “因爲隊友是你,所以五百萬拿出來交給你保管,我還是挺放心的。”

    被信任了……蘇寒頓覺壓力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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