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絕不回去!當初,他們逼我嫁給向紅時,我就當着全村人的面發誓,我肖傾野就是餓死,凍死在外面,我也決不回去!那個家,早就不是我和阿飛的家。”
“你想好了?”
“想好了。村長不是開了證明嗎?咱們進城!我就不信了,憑我這雙手,我還養活不了毛毛。”
肖傾野的眼裏,是獲得新生的迫切,以及對未來的希翼。
這樣鬥志昂揚的她,蘇昕棠從未見過。
她動容了!
不回就不回吧。
等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過大地,國有企業私有化,他們完全可以買套房子,把二人的戶口落實到城裏。到那時,毛毛可以留在城裏讀書,受更好的教育。
縣領導半點沒有官架子,樂呵呵地問他們去的方向,聽說他們也進城,還順便帶了他們一程。
蘇昕棠樂得坐順風車。
直到到了地方,阮文超還暗地裏衝她打手勢,讓蘇昕棠直傻樂。
“你和那位,好像很熟?”
“你是說文超哥嗎?是很熟,我們在一個軍區大院長大,穿開襠褲的時候就認識。”
蘇昕棠並沒有隱瞞她,回頭幫她背起了行禮:“走吧!”
生意丟下這麼長時間了,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路還是原來那條路,重回黃細妹家。
“棠棠,是你嗎?”
沒來得及敲門,周思雨挑着擔子走了出來,一看見是她,雙眼迸射出歡喜,隨即扯着嗓子朝裏面大喊:“媽,爸,棠棠回來了!”
裏面瞬間傳出一陣動靜,很快,黃細妹便衝了出來。
“棠棠,你真的回來了!快進來。”
黃細妹熱情的把蘇昕棠等人迎了進去。
忙進忙出,不斷招呼着三人。
蘇昕棠這才注意到,屋裏多了一個高高瘦瘦的中年人。
這人蘇昕棠認識,他是周天一,周思雨的爸爸。周天一和她記憶中的模樣相差不大,精瘦的身材和臉型,下巴很尖。到了新世紀,這種臉型特別喫香,還有專門的稱呼,叫“網紅臉”。
擁有網紅臉的周天一讓人感覺很刻薄,哪怕他在盯着人看時,也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和蘇昕棠記憶中的他一模一樣。
蘇昕棠記得,周天一還有一個八歲的兒子,卻沒有見到人。
上輩子的周思雨父母離異,被母親養大,和她爸關係緊張,連帶的,對自己的弟弟也不聞不問。種種跡象來看,很多事情就不難想象了。周天一應該另結了新歡,而且,兒子都八歲了。
周思雨很高興蘇昕棠回來了,急忙招呼着他們,準備了豐盛的飯菜替他們接風洗塵。
喫飯時,黃細妹也向蘇昕棠說起生意上的事。
“你們走後,我們按地址送貨過去,他們都反覆唸叨着你呢。之後,又有兩個食堂下訂單。可泥鰍不夠用,我們改用小魚仔代替,做成麻辣小魚仔。沒想到呀,這麻辣小魚仔比麻辣泥鰍還要受歡迎!我那賬本里都記着呢。你等等,我給你拿賬本去……”
黃細妹說到興奮處,就要起身。
可週天一卻一把拉住了她:“我說你這人真是,沒看見蘇同志纔剛剛回來嗎?哪裏你這樣做事的。”
黃細妹尷尬地笑笑,又重新坐下來。
“沒事,賬本什麼時候看都行。”
蘇昕棠笑,默默喫着飯,看着周天一在黃細妹說話的關鍵時候,總是實時打斷黃細妹說話,黃細妹似乎有些怕他,每當他插話時,她總會轉移話題,左顧而言其它。
相對來說,周思雨似乎也有變化。
有周天一在,她就總低着頭,周天一一走,她又鮮活過來。
有趣!
這一幕,看得蘇昕棠心頭直呼過癮,好一齣大劇!
“說起兔肉,我還想起上次黃大哥做得臘兔特別好喫。噯,對了,怎麼沒看見黃大哥?”
蘇昕棠很隨意的問。
黃細妹眼裏閃過一道不自然,“我大哥他……他家裏有事,就先回去了。哦,我想起來了,是我爹!他最近的老毛病又犯了,所以大哥着急回去照顧他。是這樣吧,天一?”
周思雨拔飯的動作頓住了。
唯獨周天一,從頭到尾都笑眯眯地,臉色一點都沒有變化。
“丈人那是老毛病了,只能精心養着,沒辦法。”
“哦,這樣。”
蘇昕棠點點頭,回頭給向毛毛夾了一筷子胡蘿蔔:“不能挑食,要營養均衡才長得高,長得壯。懂嗎?”
“謝謝蘇姐姐。”
向毛毛不喜歡喫胡蘿蔔,閉着眼一副苦大仇深的把胡蘿蔔塞進嘴裏,胡亂咀嚼兩下就吞進了肚子裏。
等用過飯,蘇昕棠顧不得休息,便跟着周思雨一道出門送貨。
臨走時,她看了眼肖傾野。
肖傾野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她才放心離開了。
果然如她觀察的那樣,周思雨一離開周天一的視線,就立刻活波了不少,腰板也挺直了。
“你很怕你爸?”
“是怕呀,怕他會打我。”
周思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起來,我爸從來沒有動手打過我。不過,我記憶裏他就很兇,也不曾抱過我。我也不知道我怎麼就覺得他會動手打我。也許是我潛意識不和他親近吧。”
“你爸最近經常回來嗎?”
“是呀!你們離開後,那天他突然回來了。這段時間,他每天都會趕回家陪媽媽呢!即便偶爾加班,也會盡量趕回來。我媽可開心了,你不知道,這麼多年了,我爸爲了多掙錢養家,總是沒日沒夜的加班。我媽擔心他的身體,說過兩回,惹得我爸大發雷霆。還說,他不掙錢養家,我和我媽都得喝西北風。那段日子,我媽常常半夜偷偷流淚。”
看來,果然如她所料,周天一的心,確實並不在黃細妹和周思雨身上。
之所以最近經常趕回家,是他發現了作坊掙錢的原因。
“所以,你就經常去你舅舅家做短工?”
周思雨吐了吐舌頭:“舅舅也不容易,外公身體不好經常犯病,家裏離不得人。地裏的工分沒人做,我偶爾過去就代替表姐下地掙工分。村支書也知道他們家的情況,反正地裏農活做完了就行,對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我也可以貼補下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