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茗悠急忙挽留,“等等,公子,天色已晚,您的大恩我們還沒報”

    她話還沒說完,男子已經打斷她,“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他回答得淡漠堅決,眼神疏離,好像她多問一句都是在觸犯他的禁忌一樣。夏茗悠雖知道不好多說,但還是脫口而出,“敢問公子貴姓”

    似乎是怕他含糊過去,夏茗悠睜着亮亮的眼睛盯着他,連眨也不眨一下。

    男子看穿了她的心思,但他知道自己與眼前的女孩不過是一面之緣此後便不可能再見,也沒必要讓她記掛,於是他不答反問,“姑娘貴姓”

    他燦若繁星的眸子看着自己,夏茗悠不由紅了臉,她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清麗的聲線脆生生地答道,“夏呃,上官瀅瀅,”指着旁邊,“我弟弟上官景辰。”

    男子點頭,拿出一個小荷包遞給夏茗悠,“這個東西在暗處可以照明,留着會有用的。”

    “大小姐大少爺”前面傳來了守門子的福叔雀躍的聲音,“你們看小姐少爺就在前面吶”

    “太好了,總算是找到了”

    “可急死我們大家了”

    府裏的小廝婆子急切緊張的喧鬧聲不絕於耳,

    夏茗悠扭頭就看見前面黑壓壓的一衆人,嘴角微微上揚,雖然實際年齡已經二十幾歲了,但大小姐這幅小身板纔不過十歲出頭,還是太稚嫩,走了這麼多山路確實累壞了。

    一個穿着黃色小衣的丫頭向夏茗悠跑過來,滿臉的淚痕,她上上下下打量夏茗悠,又看看上官景辰,然後哭了出來。

    “大小姐,總算找到你們了,可把婢子急死了”又重新打量他們,笑了出來,“還好你們都沒事,不然彩桑死不足惜。”

    夏茗悠不由得彎了嘴角,十年前的彩桑長正是這副模樣,身形有點胖,臉蛋圓圓,淚眼汪汪帶着笑的樣子可愛極了和十年後那個秀麗豐腴的俏丫鬟真是一點女大十八變啊

    夏茗悠頓時脫力,她手搭上彩桑的肩靠道她身上,隨意地捶打雙腿,微微嘟嘴抱怨道,“我沒事兒,就是累死了,唉,腿痠得站不住了,快扶扶姐”

    見到以前的好姐妹,她又忘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說話語氣完全跟上一世對彩桑說話一樣輕鬆隨意不顧場合。

    彩桑愣了一下,睜大眼睛看着大小姐,總覺得大小姐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不由得再細細瞧瞧大小姐,但她很快就把這個念頭拋擲腦後,眼前的大小姐還是那個大小姐,淡雅端莊雖疲憊卻仍大方,剛剛那一瞬一定是自己看走眼了。

    彩桑忙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扶着夏茗悠,“大小姐,我們這就回去。”

    夏茗悠耀星般的眸子看向走上前來服侍上官景辰的兩個丫鬟,定了定心神,剛纔看見彩桑的瞬間自己差點露餡了,還好馬上晃神過來。

    “回去吧。”

    上官景辰不搭理兩個丫鬟,拉着她的手緊緊不放,夏茗悠指使着上官景辰貼身小廝,“大少爺的腳受傷了,你好生伺候着。”

    那小廝慌忙應是,然後抱起上官景辰往一旁侯着的轎子走去。

    夏茗悠剛踏了兩步,想起了什麼,她急忙轉身往後看,身後空空如也,漆黑一片,那個男子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她嘆了一口氣,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呢。掌心被硬物咯到了,低頭看着掌心的赤色荷包,他說的會發光的有用東西,彎曲手指把荷包緊緊握住。

    她跟上官景辰分別上了轎子,迷迷糊糊好一陣顛簸纔回了府進了大門。

    進了大堂,上官建成跟張氏都在客廳,上官建成右手撐着下巴瞌睡,張氏則邊不停地朝外張望邊抹眼淚。

    看到他們進來,張氏馬上撲過來,“瀅瀅,你們可總算是回來了”她哭着,“有沒有哪裏受傷啊當時太兇險了,

    那兩個惡徒被打跑後就找不到你們了,可把我和你爹急死了。”

    張氏說着便覺得放在夏茗悠肩上的手微微shi潤,她“呀”了一聲,才發現上官瀅瀅身上的羅裙shi了,“怎麼衣服都溼了”

    她立即命下人拿着兩牀薄毯上前,一牀裹在夏茗悠身上,一牀裹在上官景辰身上。

    “母親,我也不知怎麼的,醒來時就躺在河岸上了,還好小辰沒事。”夏茗悠如實回答。

    “華庭河灘那麼遠怪不得大家找不到。”張氏疑道,“興許是晌午中了暑氣才昏倒的,瀅瀅,待會兒得喝碗解暑湯去去暑氣。”

    “謝謝母親。”

    上官景辰緊緊抓住夏茗悠的手,不肯鬆開

    “沒事,弟弟,沒事。你跟姐進去,咱們換下溼衣裳,然後喝一碗薑湯驅寒,好不好”夏茗悠耐心對上官景辰說道。

    上官景辰沒有說話,只是對着她笑。

    兩姐弟的爹爹上官建成從他們進屋就一直沒開口,此刻在旁邊嗐了一聲,道:“快進去吧。跟他廢話什麼他又聽不見也不懂”

    “弟弟聽得見。”夏茗悠下意識反駁上官建成的話,“弟弟聽得見也聽得懂。”

    夏茗悠進上官府時已經七歲,比大小姐上官瀅瀅大兩歲。那年夫人朱婉清正好懷着上官景辰,去集市採買補品時看見躺倒在街角伸着破碗乞討餓得皮包骨髒兮兮的她,心生憐憫同情,就買了兩個包子給她,還把她帶回府裏,供她喫穿讓她成了貼身伺候大小姐的丫鬟。

    後來夫人在懷孕七個月的時候突然摔了一跤,肚子被桌角磕到差點就小產了,還好就診及時才抱住胎兒。從那之後夫人就不能隨意下炕行走只能臥牀靜養,熬過了艱難的一個多月,夫人早產了,穩婆進產房接生了大半天還沒能順利生出來,小辰的腦袋卡得時間過長,等出來的時候,好長時間沒有氣息。

    夫人只來得及看了小辰一眼,就把他的小手交到只有五歲的上官瀅瀅手裏,“瀅瀅,你要好生照顧弟弟”說完就撒手塵寰了。

    夏茗悠一直跟在上官瀅瀅身邊,看着夫人去世,她哭着暗暗發誓一定會幫大小姐服侍好大少爺。

    而上官景辰到四五歲了還不會說話,每次別人跟他說話他都沒有迴應,久而久之,大家都把他當聾子了。他除了偶爾發出“咦咦呃呃”外,什麼話都不會說,什麼東西都學不會。

    大家都以爲他是聾啞傻子。

    大小姐曾因爲大少爺不能聞聲說話而傷心不已,就連一直服侍在左右的夏茗悠曾經也認爲大少爺是聾啞傻子,聽不懂大家說話。

    但是在剛纔的那段寂靜的夜路上,那個稚嫩細若蚊蚋的“好”跟“姐姐”讓她幡然醒悟,原來一直以來,他們都大錯而特錯了。

    大少爺,夫人拼命生出來的孩子,從來就不是傻子,從來不是

    夏茗悠擡眸,看了上官建成一眼。那目光如同寒星閃耀,看得上官建成不由自主別過頭,不敢跟她對視。

    上官建成被噎了一下,偏頭不看他們姐弟。

    夏茗悠緩和了聲線,說:“爹爹,弟弟的腿受傷了,您先請個大夫來家裏瞧瞧吧”

    上官建成只覺得女兒的請求雖柔和卻有不容拒絕的堅決,他招手叫來下人去請大夫。

    攬住上官景辰瘦弱的肩膀,夏茗悠帶着他往西側的偏院走去。

    這裏的情形在她的記憶中太過深刻,因此隔了十年的時光,她也還記得那天夫人第一次把她帶進大小姐住的儀鑲院的情景,在這個院子住了六年,她還清清楚楚得記得院子的方位。

    “弟弟,你跟趙乳孃回房換衣裳,姐姐回房間換衣裳,換完就去看你,好嗎”

    上官景辰笑着看着她,沒有說話,但是鬆開了她的手。

    夏茗悠對他點點頭,走進上官瀅瀅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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