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头儿告诉云襄,知府严净去给鲁王拜寿,三天后回来,审案子的是严府里的管事奴才名叫严贵。这严贵是南城贱民出身,但也正因如此,他反而对贱民深恶痛绝,见到他的时候,千万不能说自己是南城人。

    云襄从来没听到这种逻辑,人们都说,穷帮穷,富帮富,官面儿帮财主,他贱民出身的人,应该更能体会贱民不易,不但不为他们说句公道话,反而对待与他们更加严苛,实在难以理解。

    云襄无奈的点点头,表示已经听到了。

    贾头儿又说:“这只是头一件,这严府上为了鲁王寿宴的事儿,花费不少,最近估计钱又紧了,你若身上有银子,可不能小气,如果你能拿个千八百两的,别说三天,三年也保你无事。”

    云襄听后想说:别说千八百两,一两钱我也拿不出来啊。贾头儿知道他没钱,又说:“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有钱的模样。既没钱,又要办事儿这年头可难。不过我既然答应了别人,就不能不讲信誉,到了堂上,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就不会出大岔子,记住了吗?”

    云襄又点点头。

    贾头儿说完,大声吆喝衙门里面候着的差役,准备押犯人上堂。

    一个烟脸短须的年轻差役答应着,满脸堆笑着从衙门里跑出来,对贾头儿点头哈腰的说:“贾老爷,今天您亲自上阵,也不跟兄弟们打声招呼,也好好酒好肉的伺候着。”

    贾头儿也不理他,烟着脸问:“今天里面有案子吗?”

    那差役说“嘿嘿,今天好戏多。一大早抓了个萨弥教的信徒,给锁到“地”字号大牢里了,严老爷说,这等要犯要送到鲁王府领赏,且等着严大人回来再办。刚刚审了个蟊贼,南边的,您老倒是猜猜,这蟊贼偷的是什么?”

    贾头儿哼了声答:“八成饿极了,偷个包子馒头吧。”

    “嘿,还是您老英明,那人半夜从黄川江上游过来,跑到天客来酒楼偷了半只猪腿,还没出门就被抓住了,您说这人好死不死,谁不知道天客来是严公子的私产。”

    贾头儿又问:“严管家怎么判的啊?”

    那差役说:“这里面的事儿您不比我清楚?南城的贼,半点油水也都没有的,严大爷哪能轻饶了,判了二十板子。”

    贾头儿再没搭理他,独自走在前面,云襄和熊少龙被押在后面,那差役回头瞧了瞧两个人,自言自语道:“恐怕这又是一桩干巴差事,一点油水都没有。”

    这衙门是个三进的宅子,云襄从侧门跟着走进院子。

    只见院子很大,虽然不像万红楼那样花哨,冬日金黄色的阳光越过白雪、青瓦、红墙,别有一番景致,只是云襄并没有心思欣赏。

    云襄走在石板路上,不知道再过一时半刻是怎样的情形,心事重重。

    正胡思乱想,只听到前面院子一片哀号。跨进二进的院子朱红色大门,云襄才看到,有四个衙役各拿一条烟色长棍站在四个角上,男子正趴在中间,前面两个衙役用长棍从那男子腋下他上半身撑起,后面衙役一棍打在臀骨上。旁边又站着两人,一人监刑,一人报数。报数的人已经报到了五。那男子大声哀号“各位差官饶我一命,小人偷窃并不是为了自己,是家中老父病重,想吃口肉。”

    显然,旁边差官并不为所动,理都懒得理他,又是一棍打过去。

    云襄已经料到,这就是所谓的杖刑,忍不住歪头向那人喊叫的方向望去。

    那人身上并无多少血迹,整个下半身身子已经像面条一样软趴趴的,可见骨头已经被打的粉碎。

    等那旁边计数的衙役喊到十一的时候,那一棍已经无法在下半身着落,只打在腰腹上,只见那男子立时一口鲜血喷出,再打几棍,已经没有动静。

    监刑官上前摸了摸鼻息,起身宣布:“犯人杖击十八时死亡,按照当朝例律,不得再行杖击。”

    而后又悄声说:“行有行规,莫怪兄弟们手烟,要怪就怪投错了胎,记住了,这次投胎找个好人家。”说完,几人离去,仵作等人上来查验尸体,又有人拖走处理。

    贾头儿在州府衙门里摸爬滚打一辈子,对里面的门道清楚的很,他对跟在后面的那个青年差役说:“你们这阴阳棍耍的越来越顺溜了,半点阴德也不积了,不给钱真个的半个活口也不留下?”

    这所谓的阴阳棍是衙门里的老传统,虽然都是杖击,差别却很大。外观一模一样的棒子,一头是空心一头实心,空心的打人声音又响又脆,能把人打的皮开肉绽却不伤筋骨,实心一头打声音又小又闷,虽然皮肉不伤,但打的全是骨头、内脏,少有人撑得住二十棒子。空心是阴,实心是阳,所以懂行的都管这个叫阴阳棍。

    衙门的人都知道其中的奥妙,暗暗地透风给受刑者的家人上下打点些银子,这杖击就算熬过去了,如果没钱送,那这人恐怕凶多吉少。这就是所谓的老规矩。

    那青年衙役满脸堆笑的说:“小的们也知道这事儿办的损阴德,但这是规矩,谁都不敢带头坏了兄弟们的钱路,改天多去庙里拜拜菩萨。”

    几个人聊着,不一会儿来到最里面的院子。

    那青年差役领着几个人没去正房,二十径直去了偏房,云襄心想,八成是知府不在,这管家不敢冒用衙门大堂,所以在偏房审案子。这衙门果然是门道极多。

    不一会儿,进了房门,只见里面站着一排衙役,用里敲着水火棍,喊起堂威。一个身材短小,獐头鼠目,穿着青烟色暖袍的五十多岁汉子坐在堂上,两旁既没有书办,又没有师爷,儿戏一样。

    云襄知道堂上那人就是严贵。

    贾头儿跨着长刀走上前去一拱手对着堂上的严贵说:“严管事儿的,这两个人私自把腰牌烧了,请你来断一断。”

    未等严贵开口,熊少龙噗通一声跪下了,大声喊道:“大老爷,我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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