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心松了壹口,终於有机会发问:“小逸,你要壹个老道做徒弟干嘛啊?他还说过自己是江湖骗子!”

    楚悦耸耸肩说:“这个很难解释。”凭你的智慧,很难跟你解释。

    酒楼夥计从不远处的壹个桌子後面探出头,问:“客官,毒蜘蛛呢?道长呢?”

    楚悦指了指窗外,简洁地告诉他:“全都跑出去了,夥计,你快过来给我们结账吧,把我们的菜全都打包,还有我要的五斤点心也包好拿来。”

    拿着大包小包的饭食出了酒楼,楚悦和楚心先去雇了壹辆马车,又去钱庄取了寄存的东西,驾车回了道观。当天傍晚,楚悦就去了壹趟苦乔院,拿五两银子换回了楚心家欠租的字据,回到东厢时,楚心已经依照她的吩咐,从药庐那边打来了壹桶清凉的甘泉水。

    楚悦把欠租字据递给楚心,微笑道:“给你,把这个撕碎了吧,从现在开始,你就自由了,也算是还俗了。”

    楚心接过字据,尽管她不识字,还是双手捧着那张字据,翻过来转过去的看了很多遍,最後她仔细地把它撕成碎末。转过头,她看到楚悦正把今天买回来的药材和之前药庐里拿来的药材归拢到壹处,并把它们放进甘泉水中浸湿,然後又捞出来拿去火炉上烤。

    楚心好奇地连声问:“小逸你这是要做什麽?你的病还没好,还要吃药调养吗?”

    楚悦壹边翻烤着药材,壹边神秘道:“这些药不是给我吃的,它有更大的用处,我就指望它了,等时机到了再告诉你。”

    楚心又问:“那为什麽要又洗又烤的,你是怕药材不干净吗?”

    楚悦摇摇头,耐心地为她解释:“我刚刚挨个瞧过壹遍,这些药材的成色都不够好,最淳的药性还留在骨子里,因此要三洗三焙才能出来。”然後又吩咐楚心,“你也来帮忙吧,去倒壹些酒来,把我从干货店买的那包大枣洗去了浮沈,浸泡到那壹大坛子烈酒中。”

    “早晨你自己跑进干货店里,就是为了买枣啊?你这是要泡药酒吗?”楚心打开纸包看到了大枣,不由得惊呼,“好大的枣!这是什麽枣啊?”

    楚悦把烘干的药材第二次浸在水中,介绍道:“这种大黑枣叫‘沙玉枣’,是西域品种的番枣,这九个枣就花去了将近二两的银子。话说今天早晨的时候,我不让你跟我进干货店,就是怕你这管家婆嫌太贵了不让我买,而我壹时又跟你解释不清楚。”

    “二两银子?!”楚心竖起柳眉,尖叫道,“你说你花二两银子,只为了买九个枣?二两银子!咱们中午吃了那麽多菜,又吃又拿的,还没花到壹两银子!二两银子都能买壹百多斤大米了!二两银子都能买十只老母鸡了!”

    楚悦刚想安抚她激动的情绪,突然听见东厢外有个脚步声,正快速地往她们这边跑过来,於是就走出去察看。

    真明跑进东厢的院子,就见楚悦正站在门口幽幽地望着她,头皮立刻有些发麻。不知为什麽,每壹次看见楚悦,她的心头总是毛毛的慎慎的,有壹种说不清的畏惧感。

    从前在乡下住的时候,真明壹直到六七岁还能看见村头的大柳树上每天都吊着壹个白影。她指给别人看,别人却看不见,还笑她胡说八道。她吓得直哭,然後有个张婆婆告诉她,她这个叫做“阴阳眼”,小孩子偶尔都会有的,以後长大了就看不见了。後来她到水商观做了姑子,渐渐就看不到那些“怪影子”了。为什麽她每次看到楚悦,总会产生小时候的那种看见“怪影子”时才有的情不自禁的战栗?

    楚悦浅笑道:“真明师傅,怎麽有空来这里玩?外面冷,快进屋坐吧。”

    真明连忙摆手说:“不了不了,我还要赶回去给师父煎药……是我师父让我来的,我,我就不进去打搅你休息了……”

    楚悦挑眉:“哦?太善师太她生病了吗?”

    真明点点头说:“昨天早上,师父她的腰痛病又犯了,想起上次要小姐说采了苍术什麽的,要给她做壹个治腰痛的靠垫,就让我来问问什麽时候能……”

    楚悦微笑道:“靠垫啊?好,明天早晨我就给师太送过去,真是失礼,之前我还惦记着,後来壹忙竟忘记了。”

    真明松口气,立刻告别道:“那我就去向师父回话了,要小姐你快回屋去吧。”

    楚悦笑道:“慢走。”望着真明离去的背影,她脸上的笑容扩散得更大了,太善来讨治腰痛的靠垫?那她可要连夜赶工才行。

    汤嬷嬷壹瞧,立刻惊讶地问:“三小姐,你为要用纱巾蒙着脸啊,可是脸上有什麽不妥?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汤嬷嬷是老太太跟前得脸的嬷嬷,在罗府也是有身份的人,她的意思往往代表的就是老太太的意思,因此能让她如此关怀,也是壹种荣耀。

    楚悦立刻站起身来迎客,并端过壹个凳子来让她坐,只是语气中没有多大的波澜,只淡淡道:“我的脸上很好,戴面纱是因为今日有些鼻塞,怕染风寒所以戴上挡壹挡风。现在毕竟住在山上,请壹回大夫兴师动众的,实没有必要。”

    汤嬷嬷连忙说:“这个不怕,我路过半山腰的时候就看见个庄子,里面壹准有大夫,不如叫来给三小姐开上两贴驱寒的药物,吃了发发汗就好了。老太太成日里要念刀好几回三小姐的名字,若知道三小姐为给家里祈福而染上了风寒,老太太岂不要伤心?”她走之前,老太太特意把她叫过去说,知道她是个稳妥的人,才让她领车轿队伍去接三小姐,告诉她壹定要等三小姐身子大好了再启程,路上要多停几回看看三小姐受不受得住颠簸。

    楚悦摇摇头:“有道是‘庸医不如无医’,他们开的药十有八九吃了不管用,反而加重病情。汤嬷嬷你风尘仆仆的,我怎好再支使你?等回了家里,从老祖宗、各位舅舅,到表哥表姐,谁不是好大夫?就是罗府壹个扫地的小童也会唱几句汤头歌,只要呼吸到罗府的空气,我的鼻子壹定会很通畅的。”

    汤嬷嬷壹想也有道理,於是笑道:“三小姐宽心吧,这壹次老太太就是让我们来接你回家的,西跨院也打扫得焕然壹新,只等三小姐入住了。”

    听得了汤嬷嬷报的喜讯,楚悦未见多麽欣喜,仍是淡淡地说:“那就明日辰时出发吧。”然後转头看旁边的真珠,说,“汤嬷嬷路途辛劳,还要烦姐姐代为安排住宿和斋饭。”

    真珠点头道:“那就让汤嬷嬷住在北院偏房吧,之前刘大嫂她们也是住那儿,什麽都是现成的,我现在就去厨房张罗斋饭。”说着站起来走了。

    楚悦望着那个长发及地的背影,心头叹息,秋苹,你是个好女子,这个灰暗的道观不是你的归宿,就算不重新嫁人生子,你也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我受伤比你更深更痛,难道就壹辈子藏起来不见人吗?

    见三小姐听说罗家来接她并不怎麽雀跃,汤嬷嬷不禁有些困惑。她把壹包衣裙钗饰和胭脂水粉放到桌上,笑道:“老太太知道三小姐住的道观偏僻,买不到合穿的衣裳,前壹次送来道观的都是素色的寿衣,如今三小姐大吉大利,再也穿不得那个了。因为时间仓促来不及裁新衣了,老太太想到三小姐你和二小姐的身量差不多,就从二小姐那儿要来了这套衣裙,都是上个月做的新衣,二小姐统共也没穿几次。中衣、小衣和绣鞋是直接从库里取的,三小姐你试试看可穿得?”

    楚悦上前取开,壹条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壹件白玉兰散花纱衣,壹套冰蚕中衣,壹套象牙绸小衣,壹双藕荷色如意纹绣鞋。

    她逐寸逐寸地仔细看过了,方微笑道:“呵,二姐的品味还是那麽好,这几件衣服颜色清雅样式大方,镂空绣边的心思很巧妙,真让我爱不释手。等回到了家里,少不得要多做两个香袋谢谢她和二舅母。不知二舅母最近气色可好?最近家里的大小琐事,壹定让她很操心吧。”

    汤嬷嬷很惊奇地看了楚悦两眼,在自己的印象中,三小姐可是个锯嘴的葫芦,打壹棍子出壹声,打两棍子出壹声半,今天她怎麽突然转了性子?刚刚汤嬷嬷跟三小姐壹问壹答的,三小姐多说几句话,汤嬷嬷还没注意到她讲话变得伶俐不少。现在三小姐竟然主动跟她攀谈起来,还询问二太太的近况,这可真是奇了!

    半年前,三小姐住进了罗家,壹个粉雕玉琢的女娃俏生生地往那儿壹站,不要说大小姐和四小姐万万不及,就是在罗东府和罗西府被戏称为“美人花”的二小姐也被比下去了。老太太对瓷娃娃般精致的三小姐很怜惜,让三小姐早饭和午饭都在她屋里吃。下午常常有罗西府和伍府的客人来走动,有时老太太会留他们吃晚饭,就不便让三小姐陪同了,所以三小姐晚饭就在自己屋里吃厨房送的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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