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音绵绵,不绝于耳。
高中生听了都觉得励志。
——如果他没有收到傅庭安发个不停的文件的话。
十几个,文件名统一为xxx模拟题卷,从语文到地理,高中九科一应俱全。
这不就,励志他妈给励志开门,励志到家了。
天色已经黑透,谢平殊忍气吞声,开了厨房的灯,从柜子里掏出围裙,决定为傅庭安的肠胃着想,今晚姑且就煮两碗清汤挂面。
自从高中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下厨了,哪怕是假期,爸妈上班,他就出去疯玩,玩到天黑吃过饭才回家。
如今回想起来,也不知道那些天的傅庭安是不是都没有吃晚饭。
那必然是没有了,哈哈。
谢平殊想着想着,更觉义愤填膺,撂下碗筷,从书包里抽出一小叠便利贴,把清汤挂面的步骤依次写好,靠在傅庭安房外大声朗读:“先把葱姜切好备用,热油爆香,再打两个鸡蛋,烧水煮面......”
房间里的打字声停下,傅庭安忍了半秒,出声打断他:“别吵。”
谢平殊探进半个头,含羞带怯地冲傅庭安丢媚眼:“欧尼酱,人家是想多教你一点生存技能,欧尼酱不会这么不理解人家吧?”
“......”傅庭安深深吸了口气,别开眼神,“我还不至于连煮面都不会。”
但小谢同学恍若未闻,兀自笑容灿烂地接着哔哔:“反正我贴冰箱上了,哥哥记得顺便看一眼之前贴的,十几道爱心菜品呢。如果可以的话,人家想明天抽背一下,和哥哥一起沉醉在营养膳食的学习里......”
还没恶心完,傅庭安卧室的门被重重拍上了,谢平殊退了几步,怀疑自己听见了傅庭安咬牙切齿的“滚”。
开玩笑,文化人怎么会说滚呢。
文化人只会发题卷,各种题卷。
毕竟生活中处处是学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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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傅庭安的吩咐,谢平殊把十几套题卷分享到了三人群,特意艾特杨不畏,语重心长:“我哥说了,高中不良进局子怎么办,八成是闲的,快来多做点题,做瘫了就进A大了。”
顺手把群名改成“劝学”,谢平殊顿觉自己的形象更加光辉伟大。
但傅庭安同学很不懂事,面条剩下半碗没碰,也毫无收拾餐桌的自觉,吃完了自己的就坐沙发上看时事新闻。
电视屏幕上的主持人西装革履,大背头梳得锃亮,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听得谢平殊油然升起一种莫名的壮志豪情。
——虽然主持人只是在说南方的某洪灾有点难搞。
但也够见鬼了,傅庭安看时事新闻。
谢平殊相信他压根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的南方会发生洪灾。
“你不吃啦?”谢平殊看着碗里漂浮的蛋花和青菜,对傅庭安麻雀胃的认知又进了一层,“这也太浪费了。”
傅庭安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大,漫不经心地回他:“饱了。”
“这才二两面呢。”
傅庭安又换了个姿势:“没胃口。”
“......行吧。”谢平殊忍住骂脏话的冲动,任劳任怨地把残羹剩汤倒掉,再去厨房洗碗。
毕竟几小时前傅庭安还在冷暴力他,谢平殊直觉这会儿跟人硬刚是他输理。
先记着,猥琐发育,明天再刚。
客厅里的电视声一直没停,从国内诸事说到国际外交,声音大得谢平殊在厨房都能听见。
傅庭安这是英年失聪吗,妈的,这要隔音差点,邻居直接call物管骂他家扰民。
然而等他洗干净碗出去,才发现傅庭安倚在沙发枕上,一如往常地神情严肃,紧抿着唇,眼皮却黏黏糊糊的,迫不及待想贴在一起。
......图啥啊,傅庭安。
“哥。”谢平殊脱下围裙折好,抬手碰碰傅庭安的胳膊,“累了去卧室睡。”
傅庭安似乎懵了几秒,终于意识到每日直播的新闻已经结束,缓缓回神,不动声色地坐正了:“我们聊聊。”
谢平殊对这四个字心有余悸,闷闷道:“上次聊聊你也没听我说多少。”
“这次不聊学习。”傅庭安说,“聊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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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平殊觉得这事能载入他心中的世界未解之谜第二,第一是数学带给人类的痛苦该用什么来弥补。
“你是想聊宛宛姐?”谢平殊挠了挠脸,“我确实挺好奇宛宛姐到底有几个前男友。”
傅庭安眼也没抬:“不多,十几个。”
谢平殊:“......”
十几个还不多。
成年人的世界这么火辣的吗?
“聊...怎样帮朋友。”傅庭安没给他太多时间腹诽,单刀直入杀过来,直白道,“是陪他打架,还是跟他打架,这个问题。”
谢平殊感觉自己刚消肿的脸又开始隐隐作痛。
“阿姨快回来了,我们长话短说。”傅庭安问,“你为什么报警?”
谢平殊愣住了。
他原以为傅庭安会问,你为什么放弃篮球赛、为什么出校、为什么要揍那一拳,之类的,他都可以用“杨不畏是我兄弟”来回答的问题。
但傅庭安反其道而行之,反而问得他措手不及。
“因为...打架这种事,伤人害己。”谢平殊小声说,“我不想看他一直错下去。”
傅庭安深吸了一口气。
谢平殊眼见着他漂亮的眉毛皱在一起,正在用他藐视众生的智商飞速思考高中生的人际社交这一世界难题。
众所周知没什么朋友的理工宅男傅某,确实在为了更好地履行家教职责,而用他那藐视众生的脑子努力研究高中生社交难题。
谢平殊愿称之为当代劳模。
傅庭安似乎想通了:“所以你报警是为了让他受点教训。”
“难道换成你,你会不报警?”
两人大眼对小眼地沉默了一分钟,傅庭安思索无果,社交类的难题对他而言总有些超纲。
于是在谢平殊的默许下,傅庭安掏出手机,给徐宛发送消息。
徐宛活像个天天守着手机玩的无业游民,回复很快,一连好几串消息争先恐后地蹦出来。
在叮咚叮咚的提示音中,傅庭安竖起手机,把屏幕展示给谢平殊看:
“你告诉小殊,如果想帮朋友,你得叫他一起做题,在学习上催他奋进,良性竞争,还有适当地答应他一些小要求,总之就是要学习、学习、学习!”
之后又飞快弹出一条:“嘿嘿,我这么说还合你心意吧安安?”
谢平殊:“?”
谢平殊:“我们是不是说好了不聊学习?”
“嗯?”傅庭安微微偏头,神情郑重,“你记错了。”
傅庭安根本不是真心想帮他解决社交难题的。
傅庭安只是个没有感情的家教机器。
“所以参考徐宛的意见,”傅庭安说,“来背单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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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平殊意识到了,傅庭安是个隐约善于引导话题向对自己有利方向发展的人。
这种人才很少见,我们通常夸他为薛定谔的情商。
主要体现在他每次转移话题的态度都很坚决,而借口都很蹩脚。
但你又因为害怕他的态度,所以没办法拆穿他拙劣的演技,只能将错就错,苦哈哈地背单词去。
无论是同性恋话题、关于他的过去的话题、包括社交的话题,傅庭安就是一个会躲避自己短板的人。
虽然没有人觉得那可能是他的短板。
但傅庭安认定了这些东西不可告人,就会宁可失去表面的和气也要隐瞒。
“傅庭安。”
谢平殊喊他,“宛宛姐说,要催人学习,就得适当地答应别人一点小要求。”
傅庭安翻单词书的手停了片刻:“你想跟我提?”
谢平殊记得自己煮面时没有加料酒,就算加了这玩意儿也应该不会醉人。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嘴不受控制,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我想问你,有过几个前男友。”谢平殊深吸了口气,“下次考试英语及格,够不够?”
傅庭安低眼翻了一页书:“越级了,最多告诉你我有过几个朋友。”
“......这也降太多了吧!”
傅庭安翻到了标记的页码,抬起眼,似笑非笑:“英语及格,我煮面给你吃。”
谢平殊恨得咬牙切齿。
又开始转移话题,又是这样蹩脚的借口。
“行。”他说。
妈的。那也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