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是京都太和城，乃天下士子之圣城，入了此城，便如凤凰落了枝头。
其二便是这被称为天下文人墨客之圣城的青州南青城，大洛百年，素有不到南青非文人的赞誉。
以山为基，满山皆城。
南青城之名，源于其修建于青山之上，寓意文人风骨如山不倒。
在国运凋敝之前，天下文人风骨确实如此，临强权而面不改色，现在的内阁首辅和三位尚书皆出生于南青城，当然，那是白川当青阳王时候的事儿了。
在白望入主青州的十五年间，南青的文化由原来的百家争鸣，逐渐变成了现在的以棋为尊，读书以入仕为唯一目的。
如今，南青读书人整日浸淫棋术，研究古往今来的官家事或江湖秘闻，企图以下棋来解释或者预判一切，达到先发至人的目的，为将来做官铺路。
上古时期那位李姓诗仙写的名诗集，早已不知被这些学子们扔去了何处，现在出门若是不随身携带一本顾玄礼所著的《棋学》，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文人。
南青老一辈人目光敏锐，察觉到南青城两王更替之后的变化，尽管极力推崇以棋为辱，但收效甚微。
可以说，文人风骨如山不倒这句话早就成了北方文人的饭后谈资，时至今日，天下文人南北分立，其中恩怨，短短十五年便已是积重难返。
……
青阳王府坐落于青山之顶，乃是整座城池的中心。
王府之下纵深千米皆被人挖空，有一巨大木制机关柱立于其间，机关柱上，无数木制管道从中延伸出，及至山上各大房屋之下。
据传，此机关是为昔年墨家巨子亲自指挥建造，其目的是为山上房屋供水。
若有墨家大能站在山顶，必能发现，此机关并非挖空山心而建，而是造出之后在再在其上填上泥土，才形成了大山。
就在今天，这座借地下水力运行了几百年从未出过问题的机关，突然停止了供水。时值深夜，还有许多人提着桶下山打水。
夜色深沉，山路上的行人打着火把，火光息壤。
青阳王白望身着黑衣，混聚于人群之中，借着周遭的火光，快步朝山顶走去。
青阳王府正殿，那由大理石制成的巨大地板之上，一白衣人闭目席地而坐，一座棋盘形阵法以白衣人为中心，发出忽明忽暗的亮光。
地板之下三米处，由青木做成的机关正全力运作，尽管有大理石隔绝，那巨大的轰鸣声仍旧传到了门口的黑衣人耳朵里。
他一脸疑惑地推开大门，见到大殿中的阵法，这位已九境巅峰的青阳王竟一步不敢向前，只敢站在门口对里面那人作揖道：
“顾先生，我有要事相商。”
“嗯……”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从幽暗中传出。
大殿内的阵法缓缓停滞，地下机关的轰鸣声也沉寂下去，白衣人从殿内走出，月光洒下，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
见来人，青阳王又作一揖，道：“先生，刺杀失败了……”
山上琴声悠扬，山下的阑珊灯火。白衣人面露享受之色，看起来心情不错，他不仅没有对白望的话感到愤怒，还笑着问道：“为何？”
“有大宗师阻拦，我未贸然动手。而且……”
未等他说完，白衣人便接道：“太子在西蜀？”
白望点点头，“是。且正与西蜀公主在一起。”
“可知晓二人关系？”
“具体关系不清楚，不过看样子，甚是亲密。”
话音刚落，大殿内的棋盘上，某颗黑色旗子便轰然炸裂，化作丝丝光华散落去棋盘各处，白衣人回头望去，眉头皱起，摇头自语道：
“怪事……难不成三清也去了？如此一来，可就难办了。”
三清身为道门领头人，其名头自是家喻户晓，三清道人的称号甚至连那些玩打架游戏的孩童也会使用，白望自不必多说。
这等人物的行踪，凭借王府的人自然无法追踪，而且以人家朝发北帝城，暮可至南青的修为，就算是查到了又有何用。
他面露忧色道：“若那救人之人就是三清，那我等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白衣人右手虚抬，做出执棋的动作，一颗黑棋凭空出现在棋盘上方，他思索良久，亦不知下何处才有意义，黑棋静静的悬在棋盘上，像个局外人。
“那劳烦先生指点，下一步当如何？”
白衣人面无表情道：“从现在开始，你就好好当青阳王，协助青州刺史推行商改，他们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莫要让皇帝再起疑心。至于西蜀公主，我亲自动手。”
白望一听，连忙说道：“我回来之时，方至大洛边境，天空骤生异乡，一双巨眼朝我望来，那威压……似化道之境。先生若要出山，恐怕……凶多吉少。”
白衣人摆手打断他，道：“无妨。明日一早，你去召集十名天机术士，助我屏蔽天机，十息即可。”
青阳王闻言，脸色大喜，躬身笑道：“多谢先生相助。我称帝之日，就是先生入天藏之时！”
顾玄礼嘴角勾起，眼神凌厉。
山腰上的鸿运楼忽然传出某店小二欢喜的叫声：“来水了！”
接着，整座山城便热闹起来，欢呼声此起彼伏。
良久之后才恢复平静。
月色衬托下，白衣的顾玄礼与一袭黑衣的青阳王站在一起，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这座表面风雅的文人圣地，大有几分黑白无常索命的意味。
……
翌日清晨，雾气蒙蒙。
冬日的南青城每日早晨都会雾气弥漫，及至午时方才消散开去，在此间，街道上的视距不过十丈。
尽管如此，早市之上，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老树下下棋的年轻人依旧热血沸腾。
山顶之上，云雾亦未开。
王府大殿内，十位身着紫色道袍的年轻修士手持拂尘而立，目光如炬。
十人之中心，顾玄礼左手持长弓，右手持金箭，闭目而立。
大殿顶上，南青城的最高处，青阳王白望负手而立，静静等候着巳时降临。
……
西蜀大山间，一座小屋散去了最后一缕炊烟。
晨风吹拂，白发老头拂尘飘飘，道骨仙风。
白发年轻人羽衣飘动，宛若谪仙。
只有睡意未尽的小道童被冷得打了个喷嚏。
老人学着江湖侠士一般抱拳笑道：“昨日听完殿下言语，贫道思虑一宿。论武道，贫道略胜一筹，论眼界，殿下远超常人。今日贫道便先行一步，见见这大千世界，希望莫要落后殿太多。”
白乾将一把钥匙递给老人，抱拳回应道：“诺，常雪山下，鸿福客栈，怎么说也要有个落脚处不是。”
老人哈哈一笑，“既如此，老夫这鱼竿便赠予殿下，忘殿下有朝一日，可坐地上，钓天上仙。”
说罢，他拍了拍小童的头，道：“走着。”
白乾看着两人的背影，一老一小，缓步走在小道上。
他不知道的是，因他昨日一席话，今日一早，这位早已位及武学巅峰的老人睁眼醒来时，便已是天下第一。
小童蹦蹦跳跳，转身向白乾挥挥手。
老人步履轻盈，抬头望着乌云笼罩的天空，脸色忧虑道：“你若是过了这关，贫道便帮你挡了这天谴。”
似乎是不满老人的言语，冬日的云层竟然传出了巨大的雷声，吓得小童一个激灵。
也吓醒了梦中的苏忆。
……
及至巳时，南青城浓雾被太阳撕开一条口子，站在房顶的青阳王双手抬起。
“轰……轰……”
地下的机关传出巨大的声响，轰鸣声响彻大殿。
十名道人悬空打坐，无数金色符文自其拂尘见飞起，朝着天空而去。
在云层之上，肉眼不可见的地方，那丝丝缕缕金色的丝线忽然停滞。
大殿大门缓缓打开，顾玄礼箭搭长弓，手臂青筋暴起，将这把传闻能弑仙的仙弓拉满，一瞬间，一道金色光如矛般自其弓上掠出，穿过那条被撕开的云口。
钦天监中，星轨移动至巳时刻点，其上代表南青城的光点忽然变暗，数息之后又恢复如常，而这变化，正好处于几名监视官的视野盲区。
大地上，一切如常，天上，一道金光不紧不慢地穿行在云层之间，如天仙漫步，箭头直指刚刚醒来的西蜀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