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一片寂静，镖头壮着胆子向前查探，火把照耀下，四人紫衣上的“蜀”字极为醒目。
蜀山之上起了云，方圆百里风声一片，丛林中的镖队调转了方向，拖着四具尸体朝蜀山走去。
……
比起三清当天以神识立威，闾问道的以指为剑可要气派得多。
神识这种玩意儿属于道门独有的东西，太过玄乎，非道门中人不可习。
而今闾问道凌空一指可是实打实的千里杀一人，十步不留行。
饶是曾与仙子娘娘斗过法的太子殿下也是瞪大眼珠，高声惊叹：“好活！”
……
起云的蜀山风大了许多。
某院落内，苏忆关上了门窗，重新将被风吹熄的蜡烛点燃。
忽明忽暗的烛光之下，母女二人正低声交谈。
女儿回来已无挂牵，蜀山大小事有苏九山主持，皇后裴雨的脸色好了些许，不复早前的憔悴模样。
只是听及女儿谈论这半年间遇到的种种危险，她的心似不断被揪起，脸色仍有一丝苍白。
她轻抚着女儿的脸颊，言表间尽是自责之意：
“是娘对不起你，等查到凶手，不管他身份有多高，娘也要亲自为你报仇。”
苏忆笑着安慰道：“娘，凶手已经被他杀了。”
“谁？洛朝太子？”
“嗯。”
裴雨轻咳一声，她不懂武，但也知道当初安排给两个孩子的武学老师，也是宫中首屈一指的高手。
再回想起下午初见时，白乾一脚踏碎论剑广场的模样，她的心中不由升起一阵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心惊与不安。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烛光，隐藏着内心的不安，怔怔道：“原来如此……忆儿，你觉得那位殿下如何？”
苏忆眨巴眨巴眼睛。
“母后问这个干什么？”
“听他今日所言，似乎……对你有意。”
她小脸一红，娇嗔道：“娘！”
“洛朝那边的传闻你可知道？娘听一些宫女说，此人有些表里不一。”裴雨面无笑意：“他若是骗了你该怎么办？”
白乾之前自爆过身份，然因大洛太子恶名远扬，眼下之人虽谈不上举止儒雅，但好歹穿得像是个翩翩公子，与传闻中太子模样丝毫不符合。
加之公主殿下心中早已断言，一个终日只知晓酒色的人，不可能有如此高的功夫。
以至于在今日之前，她也未对其大洛太子的身份有丁点信识。
想起先前谈到大洛的京城恶人时，那家伙的窘迫表情，她不禁抿嘴笑道：
“反正他未曾骗过我，也未曾有过非分之想。女儿觉得他……与传闻应是有差异的。”
裴雨听着纱窗外的风声，沉声道：
“你还小，看不出他是不是做给你看的。”
“时值大洛退兵、我朝内乱，他一外国太子不但正巧出现在西蜀，而且还救了你，其中未免过于巧合，就似……就似故意安排好一样。我怕，他对你有所图谋。”
不过后来她突然意识到，若不是常雪山上的乌龙闹剧，自己非要带他来蜀山，人家也绝计不会跟随队伍同行，后来这些事也不会发生。
她眼神坚定地盯着母亲，似在告诉她：不可能。
裴雨闭上眼睛不去看女儿的眼神，不知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
“西蜀早已风满楼，你现在无事归来，娘有感觉，这山雨恐怕已经来了。我们乘早回京，莫要再给你父皇和哥哥添麻烦了。”
听到哥哥二字，苏忆本来带着笑意的脸色变得有些不易察觉地难看，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
“娘放心。”她扶着母亲躺下，强行挤出一个微笑，道：“我和他是不可能的，孩儿……已心有所属。”
“傻丫头。”
裴雨抚着女儿的手，满意地点了点头。
……
风小了，雨来了。
蜀山地处陆之南，虽万丈高而终年无雪。
今天，山下来了一个太子殿下，山上也来了一场前年未见的雪雨。
院落的房顶之上，白乾学着闾问道的模样，手捏二指朝天上戳了戳。
不过方圆百里内，只有他身下的房门有响动。
苏忆闻有敲门声，以为是父皇来探望，遂起身开门查看。
房门之外一片空荡，她环顾四周，只有院落中的石墩和石桌孤独地立在原地，不见一人。
石桌之上，一件衣物正被风雨拉扯，却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不曾被飞走。
她狐疑地走进一看，只见那件价值五十两的丝衣正不安分地躺在石桌上，随风猎猎作响，却不曾非走。
她迅速转身，举目四望。
那个喜欢呆在窗沿和房顶的家伙今天不在了，但是往常都是能瞧见的。
公主殿下鼻子微酸，她觉有些莫名的委屈。
就像小孩子被人误会拿了糖果一般。
……
六十年前，东海边的古老渔村里，有一个被人称做圣女美丽的女子，在某年祭祀水神之时，救下了一个逃难的穷酸剑客。
圣女对剑客一见钟情，甚至愿意为其放弃圣女的身份。
那晚，圣女将自己交给了他。
然而，翌日早晨，她睁眼之时，枕边人却早已离去，只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待我前方无人，再归来娶你。
圣女每日就站在二人相识的悬崖边等候。
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那天，她如往常一样，面带笑意地站在悬崖边上等候，画上了初见时的妆容。
夜里午时，天地间只有海浪声，一道身影从悬崖上直直坠落至海中……
那天，那位剑客年及四十，入了十二境。
四十年过去，这位早已被人称做剑圣的剑客再未出过蜀山一步。
蜀山悬崖边冥想的老人睁开眼睛，眼里苦涩一闪而逝，他对着东边的天际喃喃自语：
“世间俗物，唯情之一字，可让仙人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