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灵眼中火光涌动，终于有了点动气的意思：“你这使的什么招数！”
霍无疆盘膝而坐，双目闭阖，调整着气息缓声道：“你想给令雨报仇，目的已经达到了。我死由我命，今天就算彻底两清——但这玉，你带不走。”
华灵原也一身本事，只怪噩灵太凶，缠住脖子等于把住了命脉，任她术法再高，只要敢轻举妄动，噩灵必先拧断其脖颈。华灵被缚得几近透不过气，脸上逐渐泛出青紫色，连发声也变得艰涩：“什么叫……我带不走？这本就是北、北境之物，你竟敢要挟本君？”
霍无疆依旧没睁眼，语调如常，道：“最后再说一遍，你，带不走。”
虽然被暗器扼住了脖子，但另一手尚得自由。华灵臂上凝力，准备一掌击出，目标直指霍无疆胸口。然而她刚一抬手运劲，颈间光束立刻收紧，直在她雪白的颈项上划出一道半掌长的口子，殷红的鲜血立时流出，如雨滴般滴落在她的锦绣华服上，煞是触目惊心。
霍无疆掀开一条眼缝，道：“你要真的不想活，我可以送君一程。”
华灵被勒得逐渐呼吸困难，眼前一片眩晕，想说的话也化成了寥寥数字，异常艰难道：“你到底……想……怎样？”
霍无疆没有看她，冷声道：“还来。”
短暂的死寂过后，一块温热的东西被扔进怀里。噩灵读懂指令，从华灵脖子上慢慢褪下，重新缠回了主人腰际。
华灵捂着伤口于高处冷眼相对，这一刻她似有许多话想说，可到最后能出口的却全无一字。她眸中滚烫，有团从久远的多年前便一直在燃烧的火，但不知为何今日会烧到这个人身上。
别怨我。
谁让你们如此相似，连声音都这么像。
像到仿佛同是一个人。
山谷里的冷风渐吹渐远，人已离去，霍无疆压在膝盖上的手终于支撑不住，无力垂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不会死。
至少凭这点毒要不了他小命。
只是毒侵入体还是会难受，浑浑噩噩间头越来越沉，身体里仿佛有两股力量在相搏缠斗，腹腔被利器绞杀捅刺，一时间疼痛、眩晕、麻木、疲惫……混做一团全向他涌来。
恍惚中好像听到有脚步声。
夜色下的北嚣山沉默如寂，连独狳都不出来了。霍无疆喉头微动，耳边脚步越来越近，听方向是朝他这儿来。他胸口急喘着气，撕开眼皮望去，远处除了皎皎的月光洒下一点清辉外，满目皆是浓重的黑，可那脚步声太真实，就响在这旷野间，响在他耳边。
未见其人，一缕淡淡的草木香先飘入鼻间。
这气味霍无疆闻着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可能是毒素紊乱了神志。他晃晃脑袋，试图再清醒一点，慢慢把眼睛打开，无法聚焦的视线所落之处，隐隐有道人影在靠近。
视线太模糊，他不确定来者何人，正欲凝神戒备，一只衣袖已探了过来。
“是我。”
这声音和那香气一样，明明那么熟悉，却猛然间难以分辨。霍无疆浑身一热，刹时觉得无比踏实，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半个身子被从地上扶着坐起来，霍无疆一点也不想挣扎，任由对方摆弄，安安心心地躺进一片宽厚的胸膛里。他头倚着对方的肩，在动作间看清了来人是谁。
霍无疆终于笑了：“你怎么来了。”
白玉休探手向他脉搏，片晌，似是有些意料之外：“九月星？”
霍无疆推开他贴在脉搏上的手，嘴里一阵口干舌燥，喘道：“死不了……山、山岚君……帮个忙。”
他本想说帮忙给我找个清净地方，容在下关上门疗伤解个毒。
“安静。”白玉休好像不听他的，他蹙着眉，仔细检查对方手上、臂膀上、脖颈上裂出的一道道道殷红伤口，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沉声问：“何人所为？”
霍无疆道：“你认得的……北境、华灵。”
白玉休低头去看他伤势，霍无疆擦掉嘴角边的血沫，抬起手，五根攥紧的手指慢慢张开，一枚泛着紫光的物什被递到白玉休面前。
“这个……送你了。”
一句话刚说完，突然一阵铺天盖地的剧痛袭遍全身，霍无疆浑身一颤，喉部气管仿佛被人扼住了一般，一口鲜血猛地喷出，终于体力不支，昏沉沉倒了下去。
耳边隐约有说话声传来，飘飘忽忽的，听不太真切。
霍无疆耷拉着脑袋，感觉有水汽扑在面颊上，带着一股浓烈的药香。思绪朦胧间，一双眼皮得了点力，慢慢掀开。
入眼处是一汪褐色的水，水温适宜，暖而不烫，水上漂浮着各种树枝枯叶一样的东西，一嗅，草药味儿正是从水里散出。
他看得出奇，眼风慢慢下移，莫名感觉哪里不太对——突然，他瞳孔以充血的速度极速扩大，终于确定了端倪所在。
他居然全身赤/裸着泡在水里！
震惊之余霍无疆迅速伸手探下，还好还好，裤子还在。
这迅雷般的身手成功吸引了不远处一团忙碌的身影，霍无疆还没来得及把手抽出，白澜舟热情似火的声音已然砸了过来：“你这白痴终于醒了！”
霍无疆：“……”
不等他出声，好几个山岚弟子风风火火奔过来，看猩猩似的对着霍无疆七嘴八舌道：“没有解药居然也能把人救醒？君上真是神了！”
“咱们南境本就是医道大宗，君上更是仁心圣手，就算没有解药，至少拖延毒发绝不成问题。”
“可那毕竟是九月星啊！毒性猛烈，解药难配，不容小觑。君上究竟怎么做到的？”
“哎呀所以才说君上厉害嘛！”
霍无疆听得耳朵嗡嗡响，赶紧抬手打住道：“停停停……澜舟怎么回事，这是哪，山岚境？”
当然是山岚境啊！
见他昏迷了一天一夜可算活过来了，白澜舟不知怎的，莫名有种正中下怀的高兴。不过一见霍无疆转醒，他那非要跟人斗几句嘴才觉舒服的娇气毛病又立时冒了出来：“废话！除了山岚境，除了翠晴峰，谁还有工夫搭救你？你可真行啊，说是去取块玉，却把自己弄成了这副落水狗的样子，要不是我家君上赶到，你都不知道死几回了！”
“澜舟，少说几句。”白寒蝉捧着药碗过来，他弯腰递上前，温声对霍无疆道：“霍公子，先喝药吧。”
霍无疆差不多听明白了，接过药碗，对白寒蝉报以一笑，道：“这是什么，补药吗？”
白澜舟横他一眼：“都半死不活了，虚不受补，我看你就是想早点闭眼。”
白寒蝉按下白澜舟将他推到一边，对霍无疆道：“九月星非寻常之毒，除了服下对症的解药，没有其它办法。但其解药难炼，配制时入药的顺序及用量都十分苛刻，一旦一个有错，即便药草全部找齐也形同废料，所以除了下毒人亲手交出解药，无人可解。”
霍无疆一脸哀怨地抹了把嘴巴：“这么难搞，那你们还救我？我不还得死吗！”
白澜舟扬着个脖子道：“不救你？不救你看着你去死，回头做了鬼阴魂不散跑来翠晴峰找麻烦，说是我们怂恿你去送命的？”
霍无疆嘿嘿偷笑，心道别说这事他还真干得出来。笑过了，想一想又道：“那山岚君呢？他把我救回来的，他人呢？”
白寒蝉道：“君上下山去了，临行前交代我们照顾好公子。你别太担心，这药浴和汤药虽不能解毒，但可大大推迟毒发的时间。”
霍无疆放心地点点头，瞥见大臂上盘着几道结了痂的口子，再一扫，发现不止是手臂，连胸口和腰腹处都有交错的伤口，不过都已结痂，只是微微犯痒，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异样。
他指着这些伤口问：“这都是我毒发后裂开的？”
白寒蝉道：“都暂无大碍，悉心照看便好。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