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新年的一天早晨,东院的祝大娘来到世霖家,把一个长条纸单递给世霖。世霖接过纸单一看,是一张透视单,上面印着红字“肺部透视未见异常”,再看名字是武雨晴。

    “这是武雨晴的透视单?”世霖问。

    “是,是她让我交给你的,她还恋着你那,这回病可彻底好了,咋样?同意的话就知会我一声,我好给回个话儿。”祝大娘连珠炮似地说。

    “这不好了嘛!肺部透视无异常,就是说没有病。还是年轻人抵抗力强,病好得快,哈哈!”父亲接过透视单看了看,高兴地说。

    “啧啧!还瞎挑什么,你都多大了?我看行,这丫头多痴情啊!”继母说。

    世霖没吱声,默默地走出房间,迎着早晨的阳光,无目的的沿街向前走着。徐光的影子又在自己的脑海浮现。他不能忘记,在那花前月下,在那片小树林,他们述说着美好,憧憬着未来。

    那是一段温馨浪漫的日子,是他终生难忘的日子。然而,他们分开了。没有吵闹,如山冈上那轮静静的满月;没有怨恨,如亲人离别时那样依依不舍。他知道她是前些日子结的婚,嫁给了那个军人。

    婚后,被她爱人带到了部队,在那濒海城市享受着都市的生活。看到她的对象是那么的英俊,那么有作为,他的内心深处涌动着一种奇妙的嫉妒感。他感到痛,是永久的痛。“她是属于他的了,永远都不属于自己。”他自语着。但他觉得她的选择是对的,如果选择自己会怎样呢?会给她幸福吗?他默默地摇摇头。

    蓦然,一个人远远地向他走来。是雨晴?是她,她身穿浅蓝色的棉大衣,油黑的长发飘在脑后,整个身体都沐浴在晨光中。雨晴走到他身边停住了脚步,眼睛虽没有看他,但铜铃般的声音却飘了过来“这么早,到哪去呀?”

    “随便走走。”世霖答应着。

    雨晴没有同他再说话,那粉白粉白的脸,匀称的身影飘飘然如一阵风一样从他身边飘过。他目送着她,一年多来,她好像俊俏了许多,成熟了许多。世霖思想翻腾着,不由自主地走进祝大娘的家门。

    “大娘,我同意雨晴了,请您向她说一声。”

    “这就对了,多好的姑娘啊,孩儿呀,难得啊!”祝大娘高兴地说。

    世霖与雨晴相处了,按照习俗,两家吃了订婚饭。世霖家送雨晴定情物是七块布,也就是一些普通的布料。看得出,世霖的父亲很高兴,继母也很高兴。雨晴经过努力,终于能和世霖相处了,更是高兴。

    从订婚以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雨晴经常到世霖家,帮世霖的继母干这干那,深得她的喜欢。每到村里或邻村放映电影,她都约世霖一起去看。可世霖呢,每到同雨晴在一起的时候,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只是被动地随着她,没有激情,甚至雨晴拉他一下手,他都有怕的感觉,生怕被结核菌传染了自己。

    他关注着有关肺病的书,用书中的描绘来对照雨晴的一举一动。他觉得她的胸脯是那样的扁平,她的肩是那样的下垂,甚至呼吸都好像费劲。每想到这时,他就禁不住身上发冷,心跳加快。如果真像自己猜测的那样该怎么办?

    每到这时,另一种想法又占据世霖的脑海,他认为雨晴是一个好姑娘,对自己是真心的,她有着徐光那种文静,说话、处事那种沉稳,长相也不比徐光差。他暗自劝慰自己,还是自己的感情没有上来吧,是否还有跟徐光相处时的感觉在作怪,他自己也不得而知。他想,还是慢慢处处吧,随着相处时间的延长,或许她会慢慢走进自己的感情世界。

    尽管世霖与武雨晴相处的时间在延长,但感情却怎么也上不来。他不但感觉她的脸、她的鼻、她的口、她的肩膀、她的身,到处都带有肺病的影子,而且连走路都有些病态。他觉得,不能找一个病人作为自己一生的伴侣。他想向她表白,又觉得难于启齿。

    雨晴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来世霖家了,继母有点想她,继母是喜欢她的,喜欢她老实,不像世霖二嫂那样厉害。喜欢她总顺着自己说话,从不反驳自己。喜欢她总帮自己干些家务活,连洗碗、喂鸡的活都抢着干。

    “雨晴多少天没来了?”她问世霖。

    “不来才好,我不想她。”世霖看着书,代答不理地说。

    “啧啧,这孩子,那是你媳妇儿,还不想啊?”继母逗趣地说。

    “谁媳妇儿,明天就和她黄了!”他没好气地说。

    “啥?和她黄了!啧啧,你都多大了,还挑哇!”继母话中带有明显的讽刺味。

    世霖不作声,他没心思同继母拌嘴。可不是嘛,他也觉得应该去看看雨晴,好多天没来了,是不是犯病了?冬季,是肺病的高发期,他看到过有些肺子不好的人一到冬天就喘得上不来气儿,那遭罪的样子真不堪入目。世霖总觉得雨晴有病,这是他心中的一个结。

    吃过晚饭,他向雨晴家走去。在生产队门口,遇见了他的好朋友生产队的赤脚医生张洪生,打过招呼后,洪生一把将他拉到大门边。

    “正好我要上你家。”洪生神神秘秘的样子。

    “啥事这么急?”世霖问。

    “我们是好朋友,这事不能不告诉你。”

    “快说吧!”世霖注视着洪生的瓜子脸。

    “雨晴病了,我刚给她打完针回来。”

    “啥病?”世霖越发着急了。

    “还能啥病,你不是让我注意她吗?我看是肺病,注射青霉素、链霉素。”

    “那都是消炎的药哇!”世霖知道些用药常识。

    “是,但是不是肺结核还得透视看看才能诊断。”洪生不肯定地说。

    “还透什么视!她就是那病,用假透视单来骗我!”世霖气不打一处来,心口都感到堵得慌。

    “别着急,慢慢治,会好的。”洪生劝慰地说。

    世霖连向洪生道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快步来到雨晴家。

    雨晴躺在北炕上,盖着被子,见世霖来,忙欠起身子。她面色蜡黄,喘着粗气,暗淡的眼神示意他坐下。世霖刚才那种冲动荡然消失,他知道她欺骗了他,但是见到她病的样子又有些同情。他搜寻着劝慰的语言,笨拙地说了让她抓紧治疗,早日康复的话,便离开了她的家。

    世霖找到祝大娘,“雨晴有肺病是事实,你为啥替她隐瞒?”他质问祝大娘。

    “孩儿呀,我也不知道她咋又病了呢,不是大娘骗你,那时候她真的好了呀!”祝大娘愧疚地说,“再说了,雨晴也真的喜欢你呀,孩儿呀,不要急,她会好的。”祝大娘劝慰着。

    “不,大娘,你抽空告诉她,我不想和她处下去了,我就是打光棍也不找一个有病的老婆!”他斩钉截铁地说。

    “世霖呀,大娘有句话你要记住。”祝大娘停了停,认真地说,“孩儿啊,想好不行啊,她现在虽然有病,与你结婚也许会好,你找个没病的,与你结婚也可能会得病,这是命啊!”

    世霖似听非听。他不信命,他对祝大娘说,不管她有没有病,告诉她,他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吧。祝大娘没有再说什么,世霖讪讪地离开了大娘的家。

    世霖第二次爱情之火就这样熄灭了。他没有像与徐光分手时那样痛苦,那样难过。他如同放下了沉重的担子,那担子太重了,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现在被他放下了,轻轻地放下了,他要重新选择,重新安排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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