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文昭甄皇后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袁熙服过药便觉得精神短些,额上也沁出些许薄汗。

    李崇的药素来下的刚猛,一贯都用得重,不过每每都能药到病除。

    甄宓见他揉着的脑袋,便扶了他去休息。

    虽是深秋,夜里却如冬日里的冰窖一样寒冷,而袁熙又只盖了一床薄被。即便如此,他的手还是火烫的,无惧寒意。甄宓便缩在一旁的小榻上,只披着狐皮大氅熬了一夜。

    夜里中途起身,甄宓再伸手去探,袁熙已退了热。她一时松了精神,如同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便沉沉睡去了。这幽州的夜似乎没那么冷,越睡越觉得暖和了。

    第二日晨起,天已是大亮。

    甄宓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穿戴衣物。她伸出手去取外衣,看着一旁小榻上的狐皮大氅,恍惚想起什么,怔怔地看着它出了一会儿神。

    她明明是睡在小榻上的,几时到了正榻上?寝房内除了她,只有袁熙她越想越觉得脸红,略带尴尬的飞快系着衣袂。

    “阿宓?”袁熙轻手轻脚推开门,见她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青葱般的手指绕着一根缎带正发愁。他唤了一句,笑道:“可要梳洗?”

    甄宓听了身形微微一颤,也不敢看他,说:“放那儿罢。”

    “昨晚屋子里有个可人儿,睡着了一会儿找母亲,一会儿找哥哥,”袁熙将热水倒入铜盆中,笑着说:“实在扰人清梦。故圈了来放在身边,一块儿睡,省得醒了哭闹。”

    “你还笑话我,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不笑话你,”袁熙替她绞干帕子,递给她,笑道:“这是我的小秘密,天底下你知我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甄宓这才松了一口气,接过帕子粗粗擦了脸和手,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下回你只把我叫醒不就好了。”

    “你我是夫妻,日后自是坦诚相对,害羞什么。”

    “究竟没拜堂呢。”

    “这有什么,你拜了我袁家家庙,敬了新妇茶,就是袁家的儿媳,是我袁熙的夫人。”

    “可是”她心里总觉得缺了一块,虽说是夫妻,可礼却未完,始终有些遗憾。

    “傻丫头,”袁熙两手禁锢着她的肩膀,说道:“开了春我去接你,咱们去白头山上拜天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好?”

    “嗯,”甄宓垂眸,浅笑道,“我等着你。”

    “好了,”袁熙转身去取那件狐皮大氅,披在她身上,笑得有些落寞,道:“收拾一下衣物,你兄长今早派了一群信鸽来,都是催促你归家的。”

    “哥哥?”怪道早起听到如此多的咕咕声,原来是甄家的鸽子,哥哥竟将为数不多的信鸽全都派了出来,她蹙起秀眉,有些埋怨道:“我才来了一日。”

    袁熙牵着她的手,说道:“大舅子护短,我也不是第一日才知道的,恐怕我唐突了他的宝贝妹妹,这是来敲打我的。只是幽州毕竟凶险,早些回去,我也放心。”

    “走得真急,”甄宓低头,心中空落落的。

    袁熙见她这般模样,心里也舍不得,只得道:“明日就是冬至,家中祭祀也有许多事忙,你是正室嫡妻,哪里能不去的。”冬至是节气,也是袁家祭祀的大日子,宗妇们都得到场。她若不去,便是失了礼数。

    “好罢,”甄宓见拗不过,只得应下,又问:“明日冬节,幽州府有什么热闹?”

    “才打完仗,哪里有心思想这些,都是紧着城中诸事,旁的,忙完了这些再办也不迟。”

    “咱们吃饺子可好?”她灿然一笑,不甘心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回去了,既有了兴致,满眼皆是渴盼,雀跃之态显露无疑。她原本就是惊世之貌,如今瞪着一双小鹿般清亮的眼睛,叫人说不出个不字。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诚然如此。

    袁熙苦笑道:“你会吗,后厨里的事可不是看几眼就能学会的。”

    “你别小看我,我可是凭本事进你袁家大门。”

    “哦?”袁熙满脸不信,却也由着她去,横竖今日就他和甄宓,若她包不出饺子那就挨饿罢了。

    这一日的幽州府内,有个明艳少女在揉着雪白的面团,一旁的州牧正坐在廊下喝茶。院子里有几只鸽子啄食,又被少女和男子的说笑声惊得腾飞而走,一路向远方而去。

    甄宓手指沾着面粉,将最后一只饺子放在竹匾内,一抬头就看下天阴沉地似要坠下。忽而有片片雪花落下,初时不过零零散散,过后便纷纷扬扬,不多时地上也如蒙上一层纱,积了薄雪。

    “下雪了”她伸出手接了一片,只接到了一滴水珠。

    袁熙站在她身后,陪她一起看着眼前这场幽州的风雪,笑道:“又是一场雪,今日夫人替我过冬节,老天也应景的很。”

    幽州人爱吃饺面汤,军营里一切都以饱腹为首,这饺子也不会十分讲究。她看着眼前这许多碗筷,想着拿着幽州府一日的口粮才逞威风,一时颇为自责。

    袁熙却不以为意,吩咐一个兵卒去请了暮棠、张南、焦触等人,一起分食。她一时想起什么,便说:“给阿镜留一碗。”

    “怠慢了谁,也不能怠慢了佑安的人,阿宓这是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他笑道,只是想把她引荐给自己的心腹将领,也能叫他们明白阿宓的分量。

    “我不过随口一提罢了。”她嘟囔道。

    几人听得主公来请,各个都面带喜色,待见了有旁人在,一时又都小心翼翼的。

    “诸位不必多礼,内人甄氏,将来也是你们的主母。”

    甄宓不想袁熙竟将自己引荐给臣僚,一时也没个准备,只是含笑颔首道:“今日初见,竟没什么准备的,等改日相见,定好酒好菜招待诸位。”

    “夫人说的哪里话,便是清汤寡水,属下等也是甘之如饴。”张南笑着作揖,眼睛不敢随意乱瞧。

    场面话尽了,自然也要将地方腾给他们说话。她朝袁熙欠了欠身,笑道:“妾先退下了,夫君与诸位慢聊。”

    得体又很大方,袁熙自是十分满意,点头道:“去罢。”

    甄宓一手提着食盒,一手乘着油纸伞,往外头走去。绕过一扇雕花门,就听见里头将领们朗朗笑声,像是庆功一般,说着可喜的事。

    阿镜早已回来了,他站在廊下蹙着眉头,手里的纸条几经揉捻,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阿镜,”甄宓看见他站在那儿,收起油纸伞走了上去。

    “女公子,”他眼疾手快将纸团藏在袖内,躬身作揖道:“女公子怎么出来了?”

    “他们君臣说话,我凑什么热闹,”他见阿镜神色有些忐忑,问道:“怎么这幅模样,外头的大夫怎么说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女公子”

    “你这般支支吾吾的,反倒叫我悬心,不如给个痛快,”甄宓说道:“还是因为我不是你正经主子,惹你不耐烦了,所以叫不动你了?”

    阿镜慌忙抬头,又低下头,抱拳作揖道:“女公子若如此说,小人实在委屈。女公子是小人的恩人,也是主子,自当赴汤蹈火报答女公子恩情。”

    “那你照实说就是,”甄宓望着他说道:“我也只是一时激你罢了,你别往心里去。”

    “女公子言重了,”阿镜自然知道她说的不是心里话,也不计较,说:“小人只怕女公子经历的浅”

    “吃一堑长一智,这才能有长进,照实说就是。”

    阿镜思忖了一会儿,蹙眉说道:“药方虽是偏方,也挑不出大错,只是这苦参,外头大夫说男子不宜多用。”

    “是有毒吗?”甄宓紧张道。

    “倒不是有毒”阿镜觑着她的神色,委婉道:“终究于传宗接代不利。”

    她听了只觉得脚下一软,不可思议地问道:“他原话怎么说的。”

    “大夫说,郎君若是只是病中用药于身体无碍,左右养几日也能恢复如初。可若是平日里常用苦参,长久恐怕无嗣。”

    “”

    “苦参常用不易凝结精气,有损根基,”他又说:“然方子却挑不出什么错处,不过是下的重了些。”

    她想起那日在袁熙桌上瞧见的参片,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忽而问道:“李崇呢?”

    “还在军营里救治伤兵,夫人要寻他?”

    “我去杀了他!”说完,她一把夺过阿镜手里的佩剑,转身迎着风雪往外走去。

    “女公子三思!”阿镜忙赶上去,拦住她的去路,说道:“小人派人去打听过,李大夫在军中颇有些声望,许多兵卒都唤他李神医。且不说这是袁军,女公子无权主宰谁的生死,单凭一份药方也不足为证,方子只是加重的分量,并无不妥。”

    “苦参能用黄芪替代,他为何不用!”她颤抖道,勉励维持镇静。

    “夫人忘了,目下黄芪也短着。”

    甄宓一怔,竟不知该佩服李崇,还是恨极了李崇。他行事这般周密,即便拿住了错处,也无力发落到他头上,费了半天力气,还得眼睁睁地看着他逍遥法外,而她全然束手无策。

    “幽州复杂,女公子不如佯装不知,暂且不必打草惊蛇。”

    甄宓想了半日,竟想不出什么对策,杀了李崇简单,只是也会有下一个张崇赵崇,那人有心绝袁熙的子嗣,必定不会轻易罢休。

    “好。”她沉默道:“一会儿我收拾东西,这就回邺城。”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