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文昭甄皇后 >第40章 第四十章
    芒种那一日,是吴念的及笄礼。

    她因自幼在刘夫人身边长大,又兼刘氏无女,待她便视如己出。如今她回本家及笄,大将军夫人便是最尊贵的上宾。

    刘氏又想给吴念体面,便执意要甄宓一同相陪。

    三更天未明,微兰便服侍着甄宓起身,说道:“吴念也非大族出身,不过仗着母亲是个偏远宗室,诸事才有照拂。说好听了是郡王的外孙女,可终究连县君的封号也无,只有刘夫人把她的女儿当个宝贝。”

    “再不济,她也是宗室血脉之后,何况刘夫人养她一场,多少也有情分。”

    “话虽如此,也太抬举她了。”微兰素来不喜欢吴念,总觉得她对甄宓有旁的居心,一向也不会为吴念说一句好话,“夫人别嫌我多嘴,这一趟,夫人称病不去也无妨的。”

    “去便去罢,兵法有曰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么。”她挑选着妆奁里的首饰,选了一枝镂金叠翠攒红宝石流苏步摇,镜中的女子上略施粉黛,美艳不可方物。

    一时梳妆毕。

    云竹拂开帘子,将凤仙花汁端来,要替她染指甲。微兰拿着狼毫,沾了花汁,仔细描摹着,似漫不经心道:“夫人,这几日赵姬常在外院逗留,一见了奴婢就匆匆躲开了去,也不知是有什么事。”

    两人聊着琐事,甄宓只想起如未出阁时,几人凑在一块儿说着外头的见闻,恰如平素一潭死水的日子里,流入些许活水,清新又暖,笑道:“该不是你平日太凶,吓着她了。”

    “奴婢虽不温柔,也晓得轻重。何况赵姬什么性子,素日就谨小慎微,且夫人说不为难他们,奴婢哪敢给她脸色瞧。”

    “还说你不凶呢,”云竹噗嗤一笑,道:“前日你不还给了金氏好大排场,叫她羞愧地几日不敢出门。”

    “那是金氏不成体统,我不过提点她两句,谁知她就恼了。”微兰争辩道:“恼了又如何,如今还没到炎夏酷暑的时候,穿戴轻薄露骨,打扮得又花枝招展不安分。这院子里多少双眼睛盯着,难道还由着她连累夫人的清誉么。”

    “她眼皮子浅,不必与她一般见识。”云竹用绢帕将甄宓的手擦拭干净,又打发人换清水来,说:“金氏自是不稳重,只是赵姬素来安分,奴婢还是瞧瞧去,兴许有什么话说。”

    “也好,顺道将昨日新得的两支碧玺簪子送去,一人一支,让她们留着玩罢。”

    “夫人待她们忒厚重了,”云竹见状,打趣儿说:“谁家姬妾像她们似的,隔三差五地承夫人恩赏。”

    “夫君不在府中,少不得也有受委屈的时候。这点东西,该她们的。”甄宓站在铜镜前,来回审视一番,觉得满意了,才笑着说:“你去罢,今日我要迟些回来。”

    云竹接了簪子,含笑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坐着袁府的马车,行了半日路途才至吴府。

    吴家主母小刘氏亲带了女眷在门口相迎,因已早知姐姐来,她今日亦是盛装,绝计不能叫人看轻了自己。吴念在内堂梳妆,家中亦是姊妹相聚,朝她投来艳羡的目光。

    听闻袁家几位公子,各个都堪为两人。只可惜,袁谭袁熙俱已成家,唯有公子尚未及婚配,今日来的袁夫人,便是公子尚的生母,将来或许前程似锦。

    吴念看着几位妹妹皆盛装打扮,心中只是冷笑,转过头也不愿多瞧一眼。

    “阿姐,你常住袁家,可知公子尚果真同外头传的那般,陌上人如玉么?”

    吴念正素手扬起簪发,闻言勾起嘴角,望着铜镜中的娇艳如花的自己,笑着说:“袁家哪位公子不是陌上人如玉,我即便由姨母教养,公子们的事却也不大知晓。妹妹去问袁夫人,恐怕还能多打听些什么。”

    “前几日,我听夫人说,姐姐将来是要嫁给袁家做夫人的,难道是嫁公子尚吗?”

    簪子一端扎到了头皮,吴念嘶地一声呼痛,并不答话,只唤白露过来。

    “女公子当心,奴婢来,”白露放下手里的事,忙疾步赶来,接过簪子小心翼翼地放下发髻。白露素来明白主子的心事,笑着打发她们道:“诸位女公子还是往前面去罢,快到时辰了,不如去瞧个热闹。再者,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虽是自家姐妹,玩笑也要有个分寸。”

    姐妹们一贯对长姐又嫉又怕,听白露这般说,只好悻悻然做鸟兽散,皆往前面而去。

    白露将她的发髻盘上,将乌发垂落在背后,笑道:“女公子沉住气,袁夫人来了,今日是女公子的大日子,必定要惊艳四座,艳压群芳。”

    “我这些姊妹们,眼睛都长在头顶,只想着荣华富贵,哪里会明白我的心事。别说姨母无意将我配给表弟,便是表弟有心,我也不愿意。”

    “奴婢知道,”白露叹了口气,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女公子别泄气,总有机会的。”

    丝竹起,歌舞升平。

    吴家对长女及笄一事尤为重视,更因刘氏而来,甚觉风光体面。

    甄宓跟着刘夫人,只觉自己如众心拱月般被簇拥到了前头。

    小刘氏看见她,略怔了怔,似是惊艳又似打量一般,笑道:“这必定是显奕之妻,甄夫人罢。”

    “妾给夫人见礼了,愿夫人长乐无极。”她极是乖巧地欠了欠身,只因看在她是婆母的姊妹,俱是长辈,见礼也是应当的。

    “夫人客气了,我哪里当得起。”不知怎么,小刘氏在甄宓跟前,显得十分局促。

    “夫人是妾的长辈,是应当应分的,日后只唤妾的小字阿宓就好。妾与阿念也是熟稔已久,今日特来观礼,还恕叨扰之罪了。”

    “哟,”小刘氏见甄宓这般敬重,心中只觉得受用,又觉女儿能与甄家相熟,也是极为体面的事,忙道:“怪道你婆婆时常夸你懂事伶俐,这般品性,谁能不疼呢。我瞧着,阿念是远不及阿宓好的。”

    “她小孩子家,夸两句就臊得慌,快休要夸奖她。我这儿媳面皮薄,一会子羞愧不言语,要让显奕知道了,还不心疼死。”她看着四处张灯结彩的模样,甚是欢喜,道:“站了这半日,快端好茶来。我们娘俩早起就赶路,还没好生歇歇呢。”

    “快,上茶!”小刘氏忙将二人让进了内室。

    甄宓没见过长姐的及笄礼,今日见吴家如此兴师动众,便想起母亲曾提过的往事。必定是因吴念是长女的缘故。族中嫡长女,身份闺中,自然是格外重视,将来也定是要高嫁的。

    袁夫人是上宾,她只是来观礼,却见吴家的女公子们都接二连三来见见礼。甄宓不好厚此薄彼,就这一会儿便见了不下十几位女公子,着实热闹。

    微兰笑道:“不想吴家姊妹竟这样多,奴婢都快记不过来了。”

    “将来也无甚往来,不必各个记住。今日正主才是最要紧的那个,”说完,她仰头听着丝竹悠悠,众人安静下来,见吴念身着桃红春衫,红唇粉黛,面上含笑,垂眸缓缓而来。

    族亲训话,上宾挽发,这一日吴念好不风光,看得众人舍不得移开眼,企盼着来日自己也能有这样风光的及笄大礼。

    仪宾朗声呼道礼成,上宾们便相继离席,剩吴念在堂上参拜行礼。

    她正要去偏厅歇息一会儿,忽而见吴府一侍女来寻,甄宓便好奇问道:“寻我何事?”

    “门外有位叫云竹的姑娘,说有要紧事,要寻夫人。夫人可要传她进来?”

    “云竹?”

    “正是。”

    说话时正巧刘氏姐妹路过,刘夫人听到些许,便问道:“家里可有什么要紧事,云竹也是你的陪嫁,你去见见罢。”

    “是,阿宓少陪了。”

    “去罢。”

    侍女将云竹请到了后宅院一处小门,甄宓跟着走了一路,远远就瞧见云竹来回踱步的模样,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她便上前道:“你怎么寻到这儿来了?”

    云竹听见动静,忙上前几步,眼中满是笑意,忙道:“天大的喜事,公子许是要回来了。”她忙从袖子来取出一封家书,递给甄宓,道:“辰时初刻,暮棠亲自带了公子家书回来,恐怕是大将军要召公子回府了。”

    “果真?”甄宓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指尖微微颤抖着打开信函,一目十行,竟落下泪来。

    “夫人,公子说什么?”微兰瞧不出甄宓是悲是喜,又恐事与愿违,心中越发忐忑不安。

    “他说要回来见我。”

    微兰和云竹俱是欣喜不已,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几人正当欢喜雀跃时,白露隐在花墙外,将这些话记在心上。

    待字闺中,便不能长久住在袁府里,吴念听白露说起这些,想起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只得暗自垂泪。她这般出身的女子,族中人宁可她死了也不会让她去做旁人的姬妾,如此便是令家族蒙羞,断送姊妹们的清誉。

    可她,心里却再也放不下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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