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樾手上的火摺子嚇破了一干人的膽,因爲好多人身上都沾上了火油,包括他自己。

    談讓卻沒在第一時間動,那一瞬間他腦子裏過了無數種可能,他手上沒武器,衝過去阻止談樾的成功率幾乎沒有,反而會激怒他做出更難預料的舉動。他只能賭,賭談樾不想死,他不相信談樾是那種會魚死網破的人,談樾的目的只是想等他先自亂陣腳。

    但是,其他人根本不受他控制,談二沒頭沒腦地先衝上去,繼而是劉泉,拼了命一樣去搶奪談樾手裏的火摺子。

    “大哥你不能殺令娘”

    談樾在談二衝上來的時候慌了手腳,他並沒有打算在這個時候魚死網破,可二孃這一來就打破了他的計劃,而且還有個更不要命的劉泉。

    火摺子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拿在手裏倒成了燙手山芋。人在慌亂的時候,難免會顧此失彼,談樾的注意力都在二孃跟劉泉身上,抓着沈令菡脖子的手就鬆了。

    沈令菡稍微有了機會便會反抗,反正大家都豁出去了,她趁着談樾心不在焉的時候,一口咬在他手腕上,那力度能咬下一塊肉來。談樾大叫一聲,喫痛放開手,而此時劉泉正好衝過來,用僅剩的一隻手去搶他手裏的火摺子。

    談讓見此變故眼前一黑,他便也顧不得考慮其它,只想着衝上去把媳婦救下來,那火摺子實在讓他心驚膽戰,因爲小媳婦身上有火油。

    而就在此時,一把弩朝他飛來,談讓沒看清是誰扔過來的,只是本能的接住了,然後對準談樾扣下弩機。

    沈令菡被談樾甩在了地上,談二不知道被誰推開,也摔在了地上,而劉泉卻因爲碰到了火摺子身上着了火。那支弩箭相隔不遠,過來的速度非常快,談樾只能一心避開劉泉這個人形火種,根本顧不上躲避弩箭。

    “泉哥”

    “周顏姐姐”

    變故來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見周顏朝着談樾飛撲過去,弩箭直穿她後心,她死死抱住談樾,兩個人一起倒在地上。

    談樾驚恐地瞪着眼珠子,相對於死亡,周顏的捨身相救更令他喫驚,他們只是因爲權益而結成夫妻,沒有任何感情,無論怎麼想,她都沒有理由陪他死。

    “爲什麼”他問出了口。

    周顏的臉上是讓人看不透的笑容,她附在他耳邊輕聲說,“談樾,我之所以來,是想跟你說個消息,我有孕了。”

    “什麼”談樾一時沒回過神來,“你”

    “不過這不重要,反正我們的孩子沒有任何意義。”周顏淒涼地笑着,“談樾,既然這一切都沒意義,我能做的,就是阻止你再傷害別人,可是你死了,我這個人就更沒什麼價值了,所以我們得一起死。”

    她的胳膊慢慢伸向後背,在“死”字出口的瞬間,握住弩箭狠狠貫穿了自己的身體。談樾後知後覺,箭頭已經沒進他的心口。

    “你”他怎麼也沒想到,周顏是來跟他同歸於盡的,千算萬算都沒想過這一點,恐怕等下輩子也想不明白她到底爲了什麼。

    周顏身上的血不停地涌出來,她就像感覺不到疼,一直對着談樾笑,那詭異的笑可以融入靈魂,進入輪迴,世世代代都擺脫不掉。

    “談樾,你該死不是因爲你作惡多端,而是影響到了其他本該活地好好的人,只有你死,這個局才能破,恕我直言,你三弟活着比你有價值。”

    至少他可以守護他的妻子,而你不能。

    最後關頭,周顏拔下頭上的簪子刺入談樾的額頭,剝奪了他最後一絲活着的可能。談樾到死都感到不可置信,對於自己居然是這樣的下場而疑惑不解,他怎麼都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怎麼能是這樣的結局呢

    “大哥周顏姐”談二要崩潰了,蹲在地上連上前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你們,你們怎麼都這樣”

    談讓放了箭後才知道,弩是周顏給他的,他心裏一時五味雜陳,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上前抱住了沈令菡。

    “阿讓,你快去救救泉哥,他就要被燒死了。”沈令菡撲在他身上哭,對着燒成火人的劉泉無計可施,“他是爲了救我,他嗚嗚阿讓,怎麼辦,我沒辦法救他,我救不了他”

    “別哭。”談讓死死抱着她,生怕她想不開衝過去,“他們都在救他,他會沒事。”

    劉泉的情況很不樂觀了,被砍掉一隻手臂,身上又着了火,儘管趕來的匪幫兄弟都在盡力幫他撲滅身上的火,但能否救回一條命還是未知數。

    寺院暫時安全了,談讓便沒有管其他的事,只是抱着情緒失控的媳婦,這個時候他不知道能說什麼,這種眼睜睜看着朋友命在旦夕卻救不了的沉重滋味,他們都一樣,

    除了彼此安慰,默默祈禱,沒有任何辦法。

    “小瞎子。”老張找過來對他說,“我得帶人去幫張風,他那邊快頂不住了,河間王預從山上突破,幾乎大半兵力都集中在山上,另外這裏並不安全,如果我們不能阻攔河間王,他們的人隨時會穿過密道進到寺院,你收拾完了殘局便快撤,去跟周璞匯合。”

    “我知道張先生,有勞了。”

    一說起山上,沈令菡猛地想起談小寶,“阿讓小寶還在山洞裏藏着,壞了,河間王佔領了山頭,小寶豈不是很危險”

    “小寶在山上”談讓想了想,“你別急,河間王應該不至於對安伯侯之子下手,他還指望着安伯侯替他守住洛陽城,小寶機靈,會隨機應變的。”

    可再機靈也是個小娃娃,遇上打仗肯定會害怕,兵荒馬亂的,萬一被誤傷呢

    但即便是知道危險,現在也沒人能越過河間王的人去救他,只能求老天庇佑了。

    且說談小寶在山洞裏藏了一天一夜,能喫的都喫完了,餓到不行,他便決定出去找點喫的。一頓不喫就會活不下去的人,喫比命大,反正都是死,不如喫點再死,於是談小寶就抱着視死如歸的心,走出了山洞。

    但山上能喫的東西根本沒多少,即便有他也不會找,只能在山上漫無目的地晃悠,越走越偏,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什麼地方。而屋漏偏逢連夜雨,河間王在這時候帶兵上山了。

    談小寶心裏那個後悔就別提了,早知道就餓死在山洞裏算了,跑出來幹嘛,他這麼個小豆丁,還不叫人活活踩死嗎,比起被踩死,還不如餓死呢。

    可是他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又餓又累,無計可施只能蹲在一個土坑裏瑟瑟發抖,越抖越淒涼,然後就開始哇哇哭。

    到底是小孩子,害怕到極致就本能的會哭,就算引來狼也憋不住了,“三哥哥令姐姐,你們在哪啊嗚嗚嗚嗚”

    “這哪來的娃娃,跑這裏哭甚”一個穿着兵服的人朝談小寶走來,站在他身後問,“小娃娃,你爹孃呢”

    談小寶一邊哭一邊打嗝,“他們,他們把我賣了”

    “呦,這麼可人的娃娃怎麼捨得賣,快別哭了,跟我走吧,有人殺過來了,你在這裏太危險了。”

    談小寶這才扭身看着身後的人,“你,你誰啊”

    這人穿着河間王手下的兵服,長得又不大像是個兵,依着談小寶豐富的紈絝經驗來分析,這位更像是個婦人。而且看年紀也不小了,哪有小兵混到這把歲數的。

    “你還管我是誰呢,反正你爹孃已經賣了你一回,不差再叫別人賣一回,比起等死,你覺得哪個划算”

    “你有喫的嗎”

    “別說還真有。”那人從身上掏出一塊乾糧來,“沒什麼好的,只有”

    話還沒說完的,便被談小寶搶了去,狼吞虎嚥,沒一會兒就喫完了一隻乾糧,“嗝還有嗎,有喫的我就跟你去,你賣了我吧,最好賣給個有錢人。”

    “”

    還有這麼好玩的娃娃呢,爹孃怎麼捨得賣的

    “得,那你跟我來吧,我那好喫的沒有,乾糧管夠。”

    於是談小寶爲了一口乾糧折腰,心甘情願跟着不知是什麼身份的人跑了。

    “我走不動了,能抱着我嗎”

    那人倒也好說話,把小胖子背在身上,“你爹孃是養不起你了吧,跟個小少爺似的。”

    談小寶肚子不空了,也不用走路了,閒精神就回來了,趴在人家身上問東問西,“你是誰的人,肯定不是河間王的,也不是琅琊王的,難道是東海王的哎呀那糟糕了,我要完蛋了。”

    “你知道的還不少啊,爲什麼東海王的人你就完蛋了呢”

    “這個不能告訴你,說了我就完蛋了。”談小寶裝模作樣的說,“哎小嬸嬸,我怎麼瞧着你有點眼熟啊”

    “你還能看出我是女的呢,這麼厲害嗎”

    “那是,我可不是一般人,我聽你口音也像是琅琊郡的人,難道是我三哥哥派你來救我的”

    “你三哥哥是誰”

    “他啊,一個總想把我賣了的傢伙,我覺得你跟他是一夥的。”

    “”

    “何先生。”他們快到山下的時候,有一小隊人過來說,“河間王在山下的窩已經被咱們端了,接下來要如何”

    被叫做何先生的人把談小寶放下來,說了一聲:“破城”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