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竹林頌:嵇康傳奇 >第35章:靜夜舞琵琶,深閨學雅詩(上)
    “在下阮咸,阮仲容。”

    “阮仲容,莫非你是阮嗣宗之侄”嵇康一驚,他曾多次聽阮籍提過自己有個侄子,生性放浪不羈,精通音律,善彈琵琶,不知是不是眼前這一位。

    “你認識家叔”阮咸樂道,“敢問兩位是”

    嵇康與向秀報上姓名。

    “原來是你們我總聽家叔提起,早想一見,沒想今日竟蒙你二位救了月兒,真是緣分不淺兩位若不嫌,請到我家中一坐。”

    “你叔父近來可好”

    “他”阮咸撇嘴,“此時不知醉死在哪裏,我已許久未見他人影。”

    嵇康與向秀相視一笑,都道這阮咸果如阮籍所說,生性狂放,毫不拘禮,言談舉止都輕縱隨意,連叔父都能開口調侃,真是個灑脫爽利之人,不禁心生好感。

    “我們有事在身,若你府上遙遠,恐怕來不及。”嵇康怕誤了與曹璺之約。

    “不遠,我家就在前方的陳留尉縣,若快馬加鞭一夜,明早就能到達。”

    “明早”向秀睜大眼睛,他跋涉了一天,哪還有力氣再連夜趕路

    嵇康見阮咸誠心相邀,自己也想與他暢談,便提出一個折中之法:“今日天色已晚,旅途勞頓,不如找個小店住下,暢談一番可好”

    “如此甚好”阮咸欣然應允。

    “可是你一身重孝,家中定有重要之人亡故,此時在外留宿,當真不要緊”向秀提醒道。

    “無妨,母親之喪有我兄長照料便是。”

    “什麼你此時正在爲令堂服喪”向秀又一次被驚到。

    “正是,我母親患病兩年,於前幾日故去。”

    “那你,你”向秀一時有些語塞,覺得這阮咸未免太過不通世故,豈有母親大喪之際,兒子還留宿在外之禮

    “誒,子期,你難道沒聽過孝有兩種,一謂生孝,一謂死孝。生孝只是傷形體,而死孝則是傷元神,我看仲容乃死孝也”嵇康笑道。

    阮咸淡淡道:“我並不知何謂生孝死孝。母親患病兩年,我日日侍奉榻前,兄長卻常日不見。前幾日母親過世,喪事裏裏外外皆由他操持,天天在靈前嚎哭不止,寸步不離。族人皆贊他至孝,我也不想去與他爭那美名。”

    向秀聽至此處,心裏豁然了悟。如今世人眼中的孝道,多是外在之物,只重禮儀形式,卻忽略了內心之本。阮咸雖舉止放浪,行爲不羈,但卻是用一顆真心去盡孝。看他此時身材清瘦,形銷骨立,顯是侍奉母親時操勞傷心所致。而他兄長雖極盡守喪之道,將母親風光大葬,可是人已故去,再是嚎哭不止又有何用

    他上前攜起阮咸,道:“是我迂腐了,走,咱們找地方喝酒去”

    “哈哈哈,走”

    四人一起來到一家客棧,見院中有處空曠之地,旁邊載着些柳樹廕庇,便叫店家將酒菜放到院中,幕天席地而坐。剛飲了一會,忽聽屋內傳來隱隱的琵琶之聲,曲聲生澀呆板,缺音少調,聽得人心煩意亂。阮咸正與素黎月輕聲交談,聽到此樂頓時眉毛緊皺,厭煩不堪,“騰”地站起身朝屋內而去,未幾,抱着一把琵琶含笑而來。

    “那人彈得實在不堪入耳,我將他的琵琶借來,月兒,你來爲我們彈一曲吧”說着將琵琶送到素黎月懷中。

    “好。”素黎月笑望阮咸,將琵琶抱在懷中,執起素手輕柔撥弄,樂聲緩緩而來。初時落指輕盈,似天光欲曙,捲起縷縷薄霧,離情綣綣。漸漸地樂聲澎湃起來,浩蕩而至,如黃沙漫天,雁飛盤桓,久久環繞,依依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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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接着素黎月將琵琶放置身後,竟反彈起來。初時落寞而起,聲聲撥動,繼而滴滴點點,如玉珠墜落,粒粒飛濺,灑入人心。忽得一聲清震,急轉直下,悲鳴陣陣,嗚咽連綿,泣泣瀝瀝,輾轉纏綿,不覺而止。

    嵇康與向秀已完全被樂曲所動,手持酒杯竟忘了飲,直到樂聲止住半餉,纔回過神來。“此曲莫非是塞上盛傳的那首平沙落雁”嵇康覺得曲中所描繪的情景,與昭君出塞的故事甚爲吻合。

    素黎月微微頷首,將琵琶遞給阮咸,兩人相視一笑。

    “叔夜說得不錯,正是平沙落雁。此曲在邊塞頗爲盛行,我也是聽月兒演奏之後,才領略到其中的無限滋味。”阮咸說着朝素黎月深情地望了一眼。

    這首平沙落雁乃是描繪漢元帝時期,王昭君奉旨出塞,遠嫁呼韓邪單于的故事。相傳昭君行至漢匈邊界之時,回身遙望故土,只見漫天黃沙,孤雁悲鳴,宮牆樓宇盡皆不再,心中無限悲涼悽切,抱着琵琶彈奏了一曲。南飛的大雁聽了此曲,被她的離愁別恨所感染,竟忘記了振翅,撲落在一望無際的平沙之上,遂成就了“平沙落雁”的千古絕唱。

    “當年王昭君遠嫁匈奴,先後侍奉兩位單于,生下二子二女,爲漢匈兩國帶來了數十載和平。只可惜卻終生未能再回故土,葬身白山黑水之間。想她青冢孤衾,隻身一人,寒夜漫漫如何長眠”向秀傷懷一嘆,飲盡杯中之物,不知是爲昭君而感,還是又憶起了芊芊。

    阮咸卻搖頭笑道:“非也,非也,當年昭君在深宮之中,日日與宮花相伴,對影自憐,何其孤單她自請出塞,不僅是爲了和親,更是要掙脫牢籠,尋找自己的一方天地。縱然邊塞苦寒,然而她與單于相敬相愛,綿延子孫,女子一生的夙願得以舒展,豈非最大的幸事只要能與相愛之人爲伴,清歌一曲,濁酒一杯,待到魂消香斷之日,墓冢之旁自有一人在側,天地同寢,又有何憾”

    素黎月聽了此言,玉手與他緊握在一起,眸中淚光閃閃。她與昭君一樣,都是遠離故土,獨在他鄉,但自從與阮咸相識相知,約定一生之後,便漸漸淡忘了離愁別恨,將中原視作了自己的家。

    阮咸執手撫了撫她的玉顏,柔道:“我來彈上一曲,月兒爲我們舞一段吧。”素黎月羞澀地點點頭,起身和着他的琵琶之聲,長臂舒展,腰肢柔擺,對月而舞。

    阮咸微眯雙眸,伴着素黎月的舞姿瀟灑而彈,乃是古曲霸王卸甲中“楚歌別姬”一段,初時雄渾悲壯,浩大遼闊,漸漸地悽切起來,如泣如訴,如楚歌聲聲,肝腸寸斷。此後滑音流瀉,哀怨纏綿,輕靈空曠,飄搖欲仙。

    此時向秀也從懷中摸出竹笛,輕聲和之。笛聲清亮婉轉,琵琶嘈嘈切切,兩者交織在一起,剛柔相濟,渾若天成,似虞姬輕舞,霸王吟歌,兩相應和,纏繞不斷,終至一聲絕響,久久方歇。

    阮咸收回素手,緩緩吟道:

    小頸秀項可青睞,大名高聲皆白眼。

    我欲邀卿常漫舞,青絲白髮老人間。

    “妙哉仲容的琵琶與子期的竹笛相配,真乃天作之合,絕美之音,再加上素黎姑娘的動人舞姿,今夜我真是樂比神仙啊”嵇康被眼前的美景,耳邊的妙音深深打動,讚不絕口。

    “我此生別無所求,只要能與月兒長相廝守,琵琶在御,美人在懷,起舞邀明月,把酒對知音,什麼功名利祿皆是糞土浮煙,不足道爾”阮咸爲幾人斟滿酒杯,朗聲道,“今日得遇二友,令我不但追回月兒,又得到兩位知音,真乃人生大幸,來,乾杯”

    三人對飲一杯,嵇康問道:“今日我們在路上遇見素黎姑娘,見她被主人家追拿,究竟是何緣故”阮咸一笑,牽起素黎月的手,將他們的故事娓娓道來。

    ps:本章中阮咸所朗誦的詩詞,出自網絡,究竟是否爲阮咸所作未經查證,此處只是爲了配合故事情節,加以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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