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霞宮外,蕙姑剛送一位老臣回來,門口臺階上的奴婢過去接過她手中的密函,瞧了眼走出宮的大人,低聲說“姑姑,這東西真的要給太后娘娘看嗎”

    “不然呢”

    “可是娘娘最近心力交瘁,會不會”奴婢神情裏有些擔憂。

    靜和氏已經病了多日,這身體就是不見得有所好轉,許是老了,也不乏從前。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蕙姑表情凝重,推開門走進寢宮。

    奴婢彎身跟在她身後,挪移着碎步。

    走過兩個房廊,就聽得一個溫柔的聲音。

    “太后,語心差小廚房剛做好的點心,是您最愛喫的粟仁糕,您嚐嚐味道如何。”

    臥榻上的婦人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糕點,優雅的咬了小口,她慢慢的咀嚼,然後接過女人遞送的帕子擦擦脣角,合不攏嘴的點頭。

    並說“入口即化,這粟仁糕做的很合哀家口味。”

    “太后喜歡便好。”冷語心將盤子放到桌上,擡頭繼續看着婦人,只見靜和氏拿着剩下的一半粟仁糕,正專注的看。

    “怎麼了,太后”

    “方纔哀家一直在想,這糕點的味道兒很熟悉,時間久了卻又想不起在哪裏嘗過,才記起,這應是衛國的東西。”靜和氏說此話時,眼中有着一絲淡淡的波動。

    “太后說對了,這粟仁本就是生長在衛國的,只是幾年前纔有農夫移植到咱們武周,到底是水土的不同,衛國的粟仁種在武周,也便再也沒有那種味道。恰好日前語心聽聞竇將軍在衛國即要回來,就命人送去了消息,才帶回了這個,做成糕點,這樣太后就能享用到衛國的味道。”

    靜和氏長噓了口氣,兩靨漸漸浮現出斑駁的笑容,她伸手摸了摸女人的額頭,說道“朝陽有心了。”

    說着,她拉着冷語心的手,讓她坐到自己的身邊,這也算是她對冷語心的喜愛。

    靜和氏拉着她的手,那雙眼睛已有些花了,越是到老,這人啊,老的也越快,一年前在晉王冷邵玉大婚之時,她還風姿猶存,然而轉眼,便如了昨日黃花。

    彷彿人生歡顏,早在那字裏行間無影的消散,塵世再美也不過是昨夢罷了。

    “孩子啊,你知道哀家爲什麼喜歡這衛國的粟仁糕嗎”

    冷語心搖搖頭,眼中既帶疑惑也帶着期待。

    “小時候,哀家常和妹妹一起爭着喫母親做的粟仁糕,後來母親去世,也便再也沒人能做得出那種熟悉的味道。久而久之,我們大了,也就記不起那個味兒了。後來,再大了一點時,父親的隨從在衛國執行任務,據說當地的粟仁糕很受百姓喜歡,就帶回了些,哀家只記得,那個味兒啊很香,就像母親做的一樣。”

    冷語心翹着眉問。“太后的妹妹,是彥氏娘娘”

    “後來她嫁去了衛國,便再沒回來,哀家想見她一面都難如登天,十幾年前,她給哀家寄回了一封信,也帶回了真正的衛國粟仁糕。只不過,哀家沒有好好嚐嚐。”

    靜和氏說的自己心酸,當收到彥氏那封信時,她剛剛失去孩子。她知道彥氏怪她,甚至是恨,若是沒有自己,或許現在的大周皇后,九州天后便是她彥氏了,而她也不會紅顏命薄,隨衛國付之東流,命赴黃泉。

    彥氏知道她喜歡喫粟仁糕,衛國的粟仁糕,可她生怕彥氏會在糕點裏毒害自己,愣是叫蕙姑全盤倒掉,直到那一匣子的粟仁被阿貓叼走,安然無事的在後廊花園裏撒歡。

    靜和氏才知道,糕點裏根本沒毒,彥氏就是彥氏,哪怕恨透了別人還是抵不

    過那顆善心,而是自己太過小人,算計親生妹妹,只怕也只有她自己,纔會做得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

    先帝去世,當她懷着愧疚想見彥氏接她回來的時候,早已是後話了。

    “只要太后喜歡,語心會天天做給您喫。”

    “好孩子,可憐的孩子。”靜和氏撫摸着冷語心的腦袋,輕輕的撫摸。

    正此,蕙香走進房間。

    她雙手疊放身前,和藹作笑。“太后。”又轉看向一旁的冷語心。“原來郡主在呢,奴婢方纔還在詫異怎麼離老遠兒就聽到太后的笑聲,還以爲是奴婢老了,耳朵也跟着糊塗起來了。”

    蕙香的話,惹的靜和氏和冷語心皆抿嘴輕笑,接着,蕙香拿過宮女手中的密函,交付到婦人手中。

    “太后,是衛大人拖人送來的。”

    冷語心的眼睛注視到密函上,一直以來因爲太后病重,她都在這鳳霞宮內服侍,未曾出去,也沒過問外面的事,想着等到洛殤生產的時候她再回去,也不算遲。何況,依照冷邵玉的性子,也斷然不會讓洛殤和腹中孩子受一丁點兒的委屈,她也便放心了。

    “太后,剛服用了粟仁糕,我去給您倒杯茶過來。”冷語心笑着下榻,端起一旁的杯子走出了房間。

    蕙香的眼睛一直追隨她遠去的身影兒,像有什麼不能說的話。

    直到冷語心離開,蕙香纔開口。“太后,衛大人等應是因爲晉王的事。”

    靜和氏細長的指甲慢慢挑開密函的繩子,隨之抽出裏面的紙卷,逐漸展開。

    此信則爲一表,上千字皆肺腑,字裏行間言利弊,靜和氏看罷,臉上的肌肉已開始抽搐,持着紙卷的手也開始發抖。

    “咳咳咳咳”

    “太后。”蕙香趕緊過去拍着她的後背,企圖讓她喘息更舒暢些。

    靜和氏隨手將紙卷丟給蕙香,蕙香拿起,大概看了一遍,臉上雖說沒有太多表情,但眼中的神情變化卻很大。

    “晉王爺還是不肯上朝,看來王妃的事,王爺一時片刻還難以釋懷。”蕙香木訥的說。

    “一時片刻在這個時候豈能容他胡鬧,咳咳”

    “太后,您當心身子。”蕙香輕輕拍着婦人後背。

    “眼下五國霍亂,諸子也都開始蠢蠢欲動,若真像衛大人所言,大丞相的幕後是韓王殿下,那麼殃及的便不只是京師了。”

    靜和氏喘息,蕙香給她擦拭額頭上的冷汗。

    婦人捂着胸口。“早知如此,就不該留着那個孩子。”

    “太后指的是,韓王殿下”

    靜和氏沒說話,在蕙香攙扶下,她漸漸直起身,往上坐了坐,勞累的繼續說:“洛家那個女人還是沒有消息”

    “是,太后。聽說晉王府的人日夜都在尋找,已動員了整個京師,還是了無音訊。說來也奇怪,一個活人,偏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你去把這個交給贊比將軍。”靜和氏取下手指上的扳指交到蕙香手上。“告訴贊比將軍,派人盯着晉王府,一旦晉王府的人找到洛殤,無論如何都要給哀家扣下那個女人,絕不能讓他回到晉王身邊。哀家不會殺她,但也不會允許她亂了王的心,既然她已沒了孩子,倒不如”

    “嘩啦”

    刺耳的破碎聲在房間口響起,冷語心停滯在門口,她茫然的看着房間裏的兩個人。

    破碎杯子的殘片堆放在她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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