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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送別陸辛

    “午時三刻到”報時太監尖着嗓門大聲道。

    阮衛甲看見田中策踱步走上刑場,手拿硃筆竹簡,自東向西挨個驗明正身,在罪犯名字上惡狠狠地打個對勾後,劊子手依次砍頭,鮮血灑遍刑場,滲入黃土。

    阮衛甲捂了綰綰的眼睛,不讓她看見這血腥的場景。

    桃花在陸辛身旁跪着,眼看着一顆顆人頭落地,心裏極度害怕。桃花蓬頭垢面,滿臉的鮮血,大聲嗚咽着,兩眼一直在人羣中尋找着,終是看見了自己的爹。

    桃花眼淚奪眶而出,想叫爹救救自己,無奈喊不出話來。

    “罪臣陸辛之女陸綰綰,斬。”隨着田中策一聲令下,“咔嚓”一聲,桃花的頭落在地上,一腔熱血噴流在刑場上。

    桃花的頭顱雙目圓睜,似是不理解爲什麼自己就這麼死去了、爲什麼爹不救她、爲什麼陸綰綰站在爹的身旁。

    阮衛甲攥緊了拳頭,指甲戳進皮肉裏絲毫不知。他如何不痛他骨肉至親的女兒就這麼無辜死去了。

    心裏好痛好痛,此刻他後悔了,也許還有別的辦法保全陸綰綰的,也許不需要用桃花的命去救陸綰綰的。他恨,恨官兵抄家,恨自己無能,恨蒼天無眼

    陸辛看見桃花也魂斷刑場後,痛苦的閉上眼睛。想他陸辛爲官十餘載,卻是滿門獲斬,甚至還連累下人丫鬟,這下場何其悲慘

    田中策在他身前站定,斜睨着他,“陸大人,您上疏時可想過今日”

    陸辛瞪大了眼珠看着他,若不是口不能言,他必要大罵此佞賊三天三夜。

    “我呸,你上疏什麼奸臣當道,豺狼滿朝。我看是你陸辛吃了熊心豹子膽斬”硃筆在竹簡上重重一勾。

    劊子手神色一凜,大喊了一聲:“陸爺,我伺候您走,也是喫哪碗飯辦哪碗差事,您放心走好”

    綰綰聽得那聲“陸爺”,猛地拽開阮衛甲的手,想跑上刑場。阮衛甲急忙拉住她的後領。

    劊子手將刀背貼着自己的小臂,反手拿刀,摸着陸辛的脖子脊椎縫,猛地一揮。

    綰綰只得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爹爹魂斷刀下,他的鮮血從脖頸中噴出,有丈餘高,頭和身子只留下薄薄的一層皮連着,掛在胸前,雙目圓睜,滿臉的不甘和憤恨。

    不要斬她爹啊不要阿綰綰氣急攻心,一聲爹還未來得及開口,卻是“哇”地一聲噴了口血出來,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恍惚間聽到什麼“掛城牆上”、“頭顱”頭顱是爹的頭顱嗎

    綰綰猛地坐起身,又是這間青瓦黃泥牆的小屋。想起爹爹的死,她定了定神,大聲喚道:“叔叔”

    “哎桃花等下”阮衛甲聽見綰綰喚她,小聲地同阮氏細語,“你休要在桃花面前再提此事。”

    阮氏不語,只是惡狠狠地關上門走了出去。阮衛甲端了碗熱騰騰的米粥進房,“好孩子,餓了吧”隻字不提當日刑場之事。

    “嗯,餓了。”綰綰乖巧地接過米粥,自個兒吹涼送入嘴裏,“叔熬的米粥真好喝。”她強顏歡笑,怕被阮衛甲看出心中的悲苦。阮叔失去了女兒,心中的苦痛定是甚於她的。

    “好喝多喝點,瞧你瘦的”阮衛甲心疼地看着綰綰。

    “叔,你和嬸剛剛在說什麼”綰綰歪着腦袋,想要打聽點關於爹的事。

    阮衛甲一滯,趕緊起身掩飾自己的失態,“沒什麼,只是在同你嬸商量送你進繡坊的事罷了。”

    “哦”綰綰心中自是不信的,也無妨,這幾日街坊鄰居肯定地會談論此事,到時再打聽下也不遲。

    阮衛甲心中惶然,他如何能開口告訴綰綰,陸家滿門的屍首無人安葬,只由得官府拉到亂葬崗胡亂拋屍怎麼能告訴這個小可憐,她爹的首級已在城牆上掛了三天三夜

    阮衛甲不敢告訴綰綰,她昏厥的這幾天裏,自己和阮氏去了亂葬崗。因自己曾是陸家的下人,怕被他人知道,連大房也未曾告知,幫手也沒帶一個。

    等他們趕到亂葬崗時,眼前的景象沒的讓肚裏翻江倒海。天還未涼,屍首被官府草草丟棄在荒地上,一些屍首被野獸啃噬,七零八落早已辨不出面目。

    他和阮氏忍着惡臭,從無頭屍堆裏刨出桃花的屍身和頭顱,所幸女兒的屍首在最下面壓着,不至於讓野獸吞噬。阮氏抱着桃花的屍身哭了許久許久,撕心裂肺,心肝寸斷。

    而後他們尋找陸大人的屍首,翻遍了亂葬崗,卻是不在此處。多番打聽後才知道陸大人的頭顱被石灰嗆過後高懸在城門之上,屍身被捆綁在城外的一顆枯樹上,官兵們守着不讓人去收屍,由着老鴉來啄食。

    他們不敢替陸大人收屍,怕引起官兵懷疑連累到綰綰,只能將女兒的屍首細細地縫好安葬在長安城外的荒山上,尋了個向陽的坡地,挖了個洞窟用草蓆一裹,豎了個木牌子草草了事,連喪事也不敢操辦。

    大房一家自從知道陸家被滿門抄斬後,也不曾來過他家。更因爲綰綰的緣故,阮氏也不敢多和大房來往,因着大房嫂子嘴皮子薄,藏不住事。

    雖說他們曾見到桃花的次數寥寥可數,爲了保險起見,還是不來往的好。

    “叔”綰綰見阮衛甲許久不曾動彈,拉了拉阮衛甲的衣袖道,“叔可是想到了什麼”

    “沒,沒有的事。”阮衛甲隱去淚光,“你快喝吧,再不喝粥就涼了。”

    “叔,我不想進繡坊。”綰綰像是餓極了一般,口氣喝完了米粥,“我想跟着西街的吳叔上山採藥。”她似是打定主意般,眼神中透露着堅毅。

    阮衛甲恍惚間在她身上看到了陸大人的影子。“這採藥是男子做的事,風吹日曬、上山爬樹的,叔怕你受不住。”

    阮衛甲猶豫着,不知如何是好,素來只聽聞街坊送兒孫去學醫採藥,從未看到過誰家的姑娘揹着筐簍去爬那懸崖絕壁,此事還得和婆娘商量。

    綰綰卻是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她的女紅並不好,如今在阮家,阮衛甲供養着她已顯喫力,更何況送她那些官家小姐才能上的官學教坊

    “叔,”綰綰撒嬌地搖着阮衛甲的手臂,“我還小,日頭大點也是斷然曬不黑的。”

    阮衛甲被她磨的沒了法子,無奈道,“我同你嬸商量下,尋個時間再同吳藥師細談。”

    “我就知道叔最好了”綰綰抱着阮衛甲,面上笑着,這笑意卻是達不到心底。

    阮衛甲只是一下一下地拍着綰綰的背,一如往昔哄桃花睡覺那般。

    過了一會,阮衛甲見綰綰不再動彈,便輕輕地把她側放在牀上,掩上門出去了。

    綰綰並未睡着,她怔怔地盯着頭上的青瓦出神。

    之前曾聽聞阮叔在太醫署學過醫,想必抄家那日的桂花糕定是被加了什麼,她才昏睡着,由着他使了出狸貓換太子的戲碼,連累桃花無辜死去。

    如今爹被砍頭,甚至被梟首示衆記得爹說他什麼都沒做錯痛恨爹到如此地步,難不成是有人在陷害陸家是那個田中策

    今後自己跟着吳藥師採藥,通曉點藥理後再同阮叔習些醫理,日後立足是不成問題的。待尋到機會,再慢慢查明爹的案子。

    綰綰這麼打量着,經歷了這麼多,她像是一夕之間就長大了,變得穩重成熟。

    從今以後,她便是桃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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